特别篇:莫忘(1 / 2)

信司 孤去闲 0 字 2022-10-01

 华国,一九三一年。

周遭是血一般的云,血一般的天空。气息凝重而压抑。像是撕扯着的暗云。

“长官,为什么不打!”士兵嘶吼着,他眼角处暴露出血丝来。崩得紧紧的好像快要裂开一样。

被质问的上尉连长沉默着低头抽着一支泛黄的纸烟,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默的抽着烟不发一言,只有一个个烟圈升腾在乱糟糟的头发顶上。

士兵直接揪住了连长上尉的衣领他甚至直接揪起了略有些壮硕的上尉连长然后他眼睛血红眼角挂着泪水乞求道:“求求你了,连长,让我回去,俺爹,俺娘,俺婆姨都在那边……”

连长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更加冰冷异常他看着眼前这个兵,眼里没有丝毫的光,恰如身死一般的没有聚焦。

为什么不打?他也想不通,他只是个上尉连长,他做不了什么的。即使是少帅也做不了这个决定。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撤退。东洋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为什么他们不能动手。

九月十八日那群丧心病狂的东洋鬼子发动了战争。而他们的长官却让他们不准还击。为什么,他想不通为什么。其实在开战时他们有过一次象征性的反击,可惜无疾而终,他们架起枪炮。枪炮响了不到半天,上面就让他们停止反抗准备撤退。他们生生的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他们的一切消弭在眼里。他们带走不了自己的家,能带走的只有几柄烂枪和自己。就连那挺连里唯一的炮都因为太重被遗弃。

“你他哥的松开连长。”传令兵愤怒的拉开那个满脸是疯狂的兵。

上尉连长依旧沉默着突然开口问道:“兄弟们?有谁祖籍是东北的?”

“俺是热河人!”

“我是辽宁的。”

“俺们hlj!”

“吉林人!”

“俺是闯关东来的来东北时还穿开裆裤嘞,打俺爹那辈算,我们已经到这儿三四十年了。”

……

洋洋洒洒的声音响成一片。有的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热河的,hlj的,吉林的,辽宁的。以及闯关东的,还有许许多多各地的人。但有一个共同点的是,他们的家大多已经安到了东北。可是东北今天没了。突然没了,就像是房顶的冰溜子,春天时,就突兀的没了。被一群东洋鬼子占了他们啸叫着,他们有好枪好炮,一辆辆铁皮坦克。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条枪,几条命。

他们报家名的声音如穿空烈石,不到一百人的队伍。吼声却有些喑哑。

是啊,东北军,又有多少不是东北人。

“我家也是东北的,我家在松花江边上的。没当丘八之前,我是村里有名的俊后生,我找了我家后头的闺女,俺媳妇长得是真水嫩,争气,给我抱了两个胖小子,一个俊丫头。”上尉连长突然发声让空气变得静寂:“我当了连长,有了几个大洋,抛去那些给上面的回扣,我在旅顺城旁边给我爹娘,婆姨买了个大院子。”

“我爹,我爷爷,祖祖辈辈的东北人,从乾隆爷年间起就是,地地道道的老东北人。”他继续说道。

“我两个儿子刚上学堂。丫头虚三岁刚会叫我爹啊。”他声音突然有些低哑低沉下来。

“那天,东洋鬼子的一发炮弹,把我一家子都炸死了。”连长声音愈发嘶哑,眼角崩的紧紧的眼珠血红满是血色与水色。

“我比谁都想杀回去,可咱们有什么,东洋人有枪,有炮,还有铁皮王八。我们呢?枪都凑不出二十把。我们怎么打?去送死吗!”上尉连长声音嘶哑无力。

他们是可悲的,他们是溃兵,逃离时甚至每人一柄枪没领上。只有少部分人领到了枪。那个已经发热的炮也没来的及带走。

其实东北军大部分人都成了远离驻地的溃军,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更惨,溃军都算不上,连大部队都找不到了,急急如漏网之鱼。

这些天他们没有补给,行径在路上颇显狼狈。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上。偶遇一处水泊他们都如牲畜般俯下身子喝水再用行军水壶装满水。他们的行军水壶里是一路上水的混合物。

上尉连长带着连队艰难的走着。风吹着,已经是初冬天的风。刮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长官…喝水不?”传令兵干裂着嘴唇递上来了一个水壶。

上尉连长抿着被风吹干裂的嘴唇,他深知这样的抿会让已经干裂泛白的嘴唇更加干裂。

“还有多少水?”上尉连长问着。

“不多了?”传令兵有些苦的低下头去。这些天倒霉甚至连水洼子都遇不上,甚至雨都没有一场。

“吃的呢?”他继续问道。

“只够五天的了。”传令兵说。

上尉连长不再问话了,他沉默了,像是被时间归零,沉默的闭眼养神。

距离找到大部队还早,可是连队的补给已经没多少了。

“娘嘞!不够活了。”上尉连长闭着眼将头抵在那面残垣断壁上低声吆唤着。

“山河,破碎,风飘絮!传令兵,下一句啥嘞?”

传令兵刚抿了一口水,听见上尉连长问话,手一颤险些将水倒出,所幸只是行军水壶上溢出基地,他将那几滴略有些泛黄的水滴添掉,接着急忙回道:“身世浮沉雨打萍。”

其实,这山河从几十年前就开始破碎。这世道从几十年前就乱了。

上尉连长不到五十的年纪,瞧过看过的太多了。换了多少任长官。身边换了多少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