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什么亲戚在厂……”“你要干什么?”“就问问……能不能管管学校……”官大,管的就大,晓宇想。任家爷爷说,古时候的大官穿官服,一至九品,衣服颜色图案都不一样,“官高一级压死人。”老曲说,现代人没有了官袍,但心里面有官袍,这是最要命的。
看东院,小玲坐小板凳择芹菜,择得干净一叶不留,细枝末节不舍得损失,一根根,一枝枝,择得仔细。小凡说不用择那么干净。小玲往屋里努嘴。小凡说叶子有营养,姥爷说的。小玲不说话,她眨动着大眼睛,闪着光亮。眼睛是水的最直接的近似物,晶莹,透明,反映灵动。今天她的头剪短了,梳了髽鬏。
晓宇看了,脸红起来,脸转向着门,掏钥匙开门。他的脸长得白净,红起来透彻,红到耳跟。小涛问他咋的了,晓宇说:“你先回去,我明天再找你。”
家这边也和学校旮旯玩的差不多。一伙人在门前玩啪叽,小蘑菇站旁边看,“啪叽,这么摆不能赢。”他伸手去归拢。小五说:“你玩不玩?”“我没有。”“没有——还往前凑合啥?上一边去。”小五眼睛贼溜溜的,嘴不啷叽说着什么,趁人不注意,把自己兜里单放的不好的啪叽拿出来,换了好的。玩的过程中,他还总往帽子里或鞋里偷藏,让人发现了,脸不红不白的,扔小六袄领子里。小六拧叽着身子,站起来,啪叽从后背掉下来。小六捡起来放到啪叽堆儿里。小波不玩了,扑撸屁股走了。“哎,别走哇!操,小蘑菇你来。”“我没有……”“我借你,借一还俩,赢的就还我。”“我就陪你玩……”“陪谁?你愿意玩!你玩不玩?给你脸你不要,就愿往屁股上贴!”大人物说出话要顺着接,否则会不高兴。
年轻的邮递员骑车过去。小五低头捏着鼻子喊:“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邮递员下车,“谁喊的?”没人吱声,他刚上车,小五又喊:“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
年轻人掉转车,站那。小五吐一下舌头,翻一下眼珠。
魏家的狗,从墙跳出来。小五招手:“来来,”他兜里有苞米粒,掏出,“给,”小五装出笑脸,狗缓缓迈着软步过来。小五拍拍它的头,狗受宠若惊,很温顺,眯了眼,接受人的拍打。小五搂过狗来,轻轻拍拍身子,一下重一下轻地拍。“你一条狗有什么牛的!”狠狠地一拍,狗啊哦一声堆下去,然后起来就跑,从它家墙的矮处跳回去。回去在院子里生气,坐着冲外边叫:汪汪,汪。
魏老二出来,骂,压低了声,骂小五的话只能自己听得见。他做了脖圈给狗套上,用绳子拴上,不让它再出去,怕人祸害。
这条狗系在院子有桩子的地方。后来用一根铁钎子,咬来人就换个地方,——怕伤着人。他两口子不愿惹气。魏婶躲屋里骂“那些牲口。”又叹息,“这狗啥命啊。”
这狗不出院子,性情变了许多,逐渐改了原先的温顺。小五小峰还是经常隔着墙瞪眼怪声吐痰,小光也学小五小峰,时不时去撩示。他们敢进院,慢慢靠近,用手逗示,狗不客气,差点咬到小峰,小五笑,对狗说:“你要咬也咬他的好手哇,别咬那只坏手哇。”小峰说:“你损不损呐?”“你真不知好赖,让两个手一样嘛!”
他们用棍儿逗示,后来拿着长杆,再后来,离老远、在院外用土块,砖头攻击。这只狗积累了怨气愤怒仇恨,以致近乎疯狂失控。拴狗的绳子换成铁链子,移动起来哗响。从开始汪汪吼叫,到后来不叫,魏老二知道它这样更可怕,要咬就是狠的。魏老二两口子把它迁往里面,离门离路远的地方,砌了砖挡着。
玩不着魏家的狗,就琢磨别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