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切,似乎都与羊斟无关。
王昶被邀请,在宋国各位朝廷权贵的家之间,来回“巡演”,名声大噪;而作为他的哥哥,却只能变成一个“车夫”,驾车带着他到处走。
眼看着被人群簇拥、崇拜、欣赏的弟弟,同为王丹之子,却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甚至,连去赴宴的座位,在堂上,都没有他的位置,羊斟一开始还会客气几句,说自己就在车上等弟弟就行了,而弟弟每次出来,都会被塞满一车的礼物,而王昶也会特别贴心地为羊斟带一些好吃的出来,一次、两次,羊斟越吃越不是滋味,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和自己的弟弟计较,这种待遇,是自己当哥哥应该的;但是,越是这样压抑,内心中,就越会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敲打他:
“……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人物,一辈子都是,到哪都是,就活该被人看不见,还不敢说、不能抱怨,是不是活得很窝囊啊?哈哈哈哈……这是命,是命啊!”
对,这是那个———可能是梦中的“独木”对他说过的话!
这个讨厌的声音,会越来越响,越来越尖,让羊斟的心,被一种叫作“嫉妒”的情绪,给紧紧缠绕住了,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难受。
明明“绕梁”的琴音很美妙,他就算是在外面的车上坐着,也能听得到,但这种“美妙”完全不能感化到他,反而会激起心中的那丝不平,倾斜得越来越狠。
羊斟狠狠用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想要把这层“厚厚的面具”,这层连他自己都嫌弃的“伪装”,一整层全被搓掉似的。
不过,这层脸皮,够厚实,也够坚韧,除了微微范红点之外,几秒钟内,就又恢复了他戴了几乎小半生的面容:微笑。
“斟哥哥,辛苦你啦!阿爹话,听日吾哋就返卫嚟!吾有听到:华喜舅爷爷仲应承着,待华元大夫从楚返宋,即可推举阿兄你,做华元大夫的首御使,果时,你就可以成为整个宋国至威风嘅御者嚟!上着白金甲,下驾赤骝马,不知几靓听!”
羊斟的“伪装”术很好,当终于按要求完成“巡演”的王昶,在回去的车上,兴高彩烈,嘴里不停讲着这些“好消息”时,他都没有显出任何异样来。
“嗯,都好,都好!”
明明在羊斟心中,想说的是:“哼,华喜,华元,不过是换个主人,仲还是‘寄人篱下’,区区一株草芥而矣!”他却出声应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
王丹此行圆满,本想带着王昶满载而归,可是临出门前,突然华喜派人过来,又送来了三车贵重的礼物,说是要换王昶和那床“绕梁”留下:红毛夫人爱上了此琴所奏之乐,就用这三车厚礼来换。
“吾知此乃强人所难,但系,使者暗讲:红毛夫人爱琴亦系一托辞,真正欲求此琴者,正乃华元,虽然此时其仍为质楚国,楚庄王系一个琴痴,爱琴如命,听闻此‘绕梁’神奇若此,若献上此琴,岂不可弱其心智、迷其正道,如此吾宋国,面对强楚庸君,又有何忧?华元返宋,指日可待。”
华喜使者的一席小话,说得王丹心中明了:琴可以送;儿子,不能再送了!已经舍了一个羊斟了,现在仅有这一个王昶了,更何况年岁还小,更不可能再牺牲了;退一万步讲,羊流儿也是抵死不会同意的。
“既然夫人中意,‘绕梁’自当相赠;但系吾哋嘅昶儿仲未及髫龀,况大宋诸民,善抚琴者,亦不会少,敢请大史识才,选派得利贤人与其结缘,请恕吾护儿之罪!回程遥远,不便带过多嘅嘢返卫,深感厚爱,请携琴、礼同返,代吾复命吧!”
王丹知道这收礼就等于卖儿,这次,他是绝对不会再松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