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里面的高墙上,有一副对联呢!”
姣月用手在脸前挥舞着,把梁上吊下来的一团团、一条条蛛丝、棉絮状“吊吊灰”给拨开,往里面直走,带公旦去看那幅隶书对联: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姣月指着这两幅字,念道。
“这两句话,很有深意呢!”
公旦把这副对联品也品读了一遍,觉得这句话很有些意思。
而这里,再也没有了昔日里那种熙熙攘攘、鱼游人往的盛景,不管是鱼的世界,还是人的世界,现在都归于一切死气沉沉的黑暗、压抑。
“我师傅,‘术’主木依,所创的‘术’;与师傅的爱人辛吾所创的‘道’,在这里推行了好多年,现在还住在这里的人们,能记得他们的,已经越来越少了。可能,这就是‘人相忘’吧!”
姣月又找了个鸡毛掸子,把那两幅字上的灰,给掸了掸,把对联的底部翻卷翘起来的角,压了又压,希望可以恢复平展。
“这个缸,这么大,里面黑黑白白的,是些什么东西啊?”
公旦指着这副对联的正中间,原来摆放的那个巨大的白沙蚂蚁王国,现在,这个巨型立体薄壁的装饰玻璃柜,全封闭的外框里,从最底下蚁后的皇宫、育婴室,到上面一个个工蚁辛辛苦苦地“开土拓疆”所形成的无数立体、复杂隔间小室,像人类的建筑一样,曲折立体复杂的蚂蚁王国全貌,依然还在眼前,但只见细沙纯白,蚂蚁只缩成了一个个灰暗暗的煤球,现在能看到的整副图景,依然是素色之极,仍然有侘寂、绝望的意味。
再往下,那个巨大的水族鱼缸,里面除了厚厚的一圈蘚类植物的遗迹以外,没有水的空间里,没有一条鱼、一只虾,一个生锈了的深网铁丝网笊篱深扎在一层底部的厚灰里之外,空空如也。
现在的“玖食”,那曾经需要排长队用餐的食客、层游动的各种鱼、主动洗碗的队伍,都已成为遥远的记忆了。
“听说鱼的记忆很差,不过7秒,是不是它们会容易忘掉对方,每次都重新来过,你说,是这个意思吗?”
公旦也开始联想、展开地分析、讨论起了那副对联的“上联”。
“哎?师傅你看,这两条鱼,是?”
姣月把那只深网铁丝网笊篱拿出来,想打扫一下缸底,当她一提起来这只笊篱,发现里面有两条奇怪的鱼:
那是曾经位于鱼“江湖”世界最底层的比目鱼和清道夫!虽然两条鱼早都死透、干透了,但是他们是保持着“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的背对背姿势。
“木依师傅曾经给我们说过,这白色的‘比目鱼’和黑色的‘清道夫’,分别象征着阴、阳,虽然他们明明生活在差不多相同的地方,却永远互相看不见。”
“既然它们彼此根本都从没有见过的,那么它们在对方的记忆中也都不曾有过。从来没有‘记起过’,又何谈‘相忘’呢?它们会死在一个网里,也不过是因为人的安排,而不是它们俩自己的意思吧!如果在真正属于它们的自在江湖中,它们,根本就不必这样委委屈屈地活着,窝窝囊囊地死去。”
公旦看着这两条“死鱼”,发出了与木依曾经想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感慨”!
这倒是惊住了姣月,她不由地拍掌道:
“我的妈呀,师傅你多大个人了呀,‘深沉’这个词跟你不搭呀!哈哈!”
“这里,以前是清洗处,现在全都被拆空了,只剩下这一排空槽子了。”
姣月指着那一整排的洗碗水槽,曾经可以同时容纳10人共同清洗的,现在也是空无一人。
“唉!这里,还真是够‘空’呢!”
“这里,原本就一无所有。是你的心,满了;又空了,才会觉得这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