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穷奢极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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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陟也就没有心情向“钦差高大人”讲述自己如何激愤于蛮夷野人之无礼,宁可做不成那笔三万匹棉布的大生意,也要逼着那位佛朗机人同意加价,以此略施薄惩、为国争光的那一桩丰功伟绩;更没有由头和客人纵论蛮夷之奇淫技巧与天朝之文明教化的差距实不可以道里计之的真知灼见,拍了一下掌,立刻便有无数的仆人端着茶具从两侧的小门里轻步走到每个茶几后摆设茶具。

那些仆人虽说也穿着青衣小帽,但仔细去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不是粗布,而是松江府特产的细纹棉布,这种棉布在市面上的售价每匹高达十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上等丝绸的价格,在徐府却只能拿来给下人穿,不用说,这也是徐陟要在客人面前炫耀夸富的刻意安排。

不过,徐陟却不知道,眼前这位“钦差高大人”久居深宫,既不懂得物价,更见多了奢华美物,根本就看不出来棉布的差别,对此自然熟视无睹,让他好不沮丧,便悻悻然地对朱厚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大人,请上座。”然后,对跟随在朱厚熜身后的张居正说:“张大人,你陪高大人上座吧。”

张居正哪里敢跟皇上对坐,忙逊谢说:“徐员外要陪高大人说话,你坐上面吧。”

朱厚熜在正中左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接着手一摆,笑道:“张太岳是令兄徐阁老的入室弟子,有你在此,他岂能僭越。你是主人,就坐在这里吧。”

听到“钦差高大人”提到家兄,徐陟颇为自得地笑了,欠一欠身,说:“也好。学生正好向各位钦差大人说事。”说着,他也就在正中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高拱、张居正和杨尚贤、高震东、谢宇翔三位太保爷也各自落了座,立刻有七个干练的男仆各自提着一把硕大锃亮的铜壶,轻步走到各人背后的茶几边,揭开盖碗,铜壶一倾,几条腾着热气的水线同时注进了各人的盖碗里。

白色精瓷茶碗里,一旗一枪的嫩芽慢慢浮起,还有一颗一颗的绿珠和一根一根的细长针状银毫,碧绿的茶汤十分抢眼,耸鼻子一闻,温馨的茶香中还渗着一股淡淡的兰香。纵然是贵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的大明天子朱厚熜也不禁赞叹道:“好茶!”端起茶碗小心地品了一口,入口滑爽,口感极好,咽进肚子里,仍觉得口齿至咽喉都留有余香,又忍不住赞叹道:“这茶真是好茶,味道比御茶房的茶还要清雅!”

高拱等人把心都提了起来:皇上提到御茶房,岂不曝露了身份?

徐陟却没有那么想,概因他知道如今御前办公厅的那些秘书每日都在东暖阁里当值,势必也能蒙皇上赐茶,还以为“钦差高大人”这么说是在向自己炫耀身份,便自得地一笑:“高大人有所不知,即便是大内禁中,也没有这种茶。”

“哦?”朱厚熜听他如此大吹法螺,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下官敢问徐员外,这是什么茶,为何连大内禁中都没有?”

“此茶名曰魁龙珠。”

“魁、龙、珠,”朱厚熜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自己别说喝过,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便起了好奇之心,追问道:“这茶产自哪里?”

徐陟得意地笑着说:“高大人翰林出身,想必见多识广,怎会问出这种问题?这可让学生怎么答你?”

高拱等人心中都是暗笑这个土财主实在不知死活,不但反诘皇上,还卖起了关子;张居正越发为自己恩师的这个弟弟担心了。

幸好徐陟觉得已经在茶上面捞回了方才西洋自鸣钟丢掉的面子,也就不再戏谑揶揄“钦差高大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要说它的产地,还要从名字说起。这魁龙珠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历。这道茶其实是由三种茶合泡而成,其一,浙江杭州狮峰产的龙井;其二,应天府茅山产的珠兰;其三,皖南太平府黑多县产的魁针。魁针之魁,龙井之龙,珠兰之珠,合起来就是魁龙珠。这三种茶不用说都要采之明前,狮峰龙井更要赶在夜里露芽时采,方为上品。三种都是绿茶,但形状、香气与味之厚薄都不同,将它们掺在一起,香味就格外不同。老茶客都赞这魁龙珠是一水冲三省,香透九重天。高大人品过之后,感觉如何?”

“不错,是顶尖的上品。一水冲三省,香透九重天,确非虚言。”朱厚熜已经看出徐陟是有意卖弄,就故意激他说:“不过,你说的这三种茶都是贡茶,大内禁中也未必就没有,比如明前的狮峰龙井,每年杭州府定例要上贡一千斤,夜里露芽时采的虽说难得,总也有好几十斤,皇上自己喝不完,时常拿来赏赐臣下。至于魁龙珠,兴许只是下官未蒙天恩,不得一尝而已。”

“哈哈哈,”徐陟中了圈套,得意地笑了起来:“请高大人恕学生放肆敢言。这魁龙珠,即便是皇上,大概也没有尝过。一则魁龙珠是用三种茶掺合而成,不在贡品之列;二来好茶配好水,这是千古不移之定理,没有好水,纵然有好茶,也没有这么中正醇和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