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乔承云满怀心事地离开灵谷寺之时,陈家明也在侍从的簇拥下登上了自己的私人马车。随着车门被关上之前一直在外恭候着的荣掌柜当即便不住心中疑惑,探身向自己的上司开口询问道:“大人,请恕属下多言。总觉得大人您实在太抬举那个乔承云了。他不过是一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土财主而已,大人您又何必同他说那么多。再说他到底能不能听懂您的话还不知晓呢。”
“荣掌柜你放心。我刚才说的话,乔承云他一定能听懂。”陈家明颇为自信的说道。
然而对面坐着的荣掌柜显然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在他看来,以总督大人现在的身份与地位根本用不着亲自去见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议员。就算这乔承云真的在西北议员中颇有名望和影响。直接以实物对其收买,也比同他说那么一大堆有关利益的道理,来得有实效得多。至少据荣掌柜所知,就在西北议员投票否决后不久,便京城便有不少势力陆续与晋、陕等地的议员有了密切接触。相信这些势力这会儿也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承诺。虽说对陈家明的举动心存异议,但荣掌柜也不敢就此逆了总督大人的兴致。却听他略带傲然地附和道:“但愿那姓乔的议员真能如此识相吧。当然他若是不识抬举,那也没什么。那些无知之徒早晚会见识到商会的手腕的。”
眼见荣掌柜一副咬牙切齿、目空一切的模样,陈家明在心中不禁暗自摇了摇头。照理说以他目前的职位与处境本不该代表商会出面插手国会事宜。可就像是眼前荣掌柜所表现的那样,而今的香江商会不仅态度蛮横,作风官僚,更缺乏一个商业组织本该拥有的柔韧性。这种情况当然是与香江商会同朝廷关系密切,又长期垄断商业有着直接的关系。而在陈家明看来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视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更谈不上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相反却极有可能给香江商会带来诸多的麻烦,甚至是致命的威胁。姑且不论女皇陛下会如何看待日渐膨胀的香江商会。树大招风的商会这几年所作所为早已引来了帝国其他势力的诸多非议与不满。而这一次的国会否决事件则是至今为止最为明显的一次集中表现。可商会上下在事件发生后,非但没有反省,尝试与其他势力进行相应的协商。反倒是学足了官老爷的架势,对西北诸省的民意不仅不闻不问,还毫不示弱地对其进行攻击。由此白白让江南的商会占得了先机。而陈家明也正是忧心与商会目前的这种不良状况,这才打定主意,出面为商会挽回眼前的不利局势。
因而当面对荣掌柜那有些口是心非的附和时,陈家明报以了一个悠然的微笑道:“荣掌柜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光靠金钱就可以收买的。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追求。有的人追求极至的道义,有的人追求极度的私欲。当然也有人介于两者之间。前两者都不是做买卖的好对象。第一种人往往无视现实,喜好用自己心目中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事物。凡是他所推崇的东西一定就是完美无缺的,而不符合他标准的事物一律都是奸邪的。这种人既不知妥协也不知退让。这种人适量地存在于朝野之中能风气清明,太多的话则国将内斗不断永无宁日。而第二种人则与第一种人恰恰相反。他们在道义上几乎没有立场。满足私欲才是他们为人处事的唯一标准。你固然能对症下药的收买他,同时也要时刻防备着他随时倒戈相向。而第三种人则可通过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来与其进行协商。”
“那照大人来看,这乔承云是第三种人咯。”荣掌柜好奇的问道。
“前两种人毕竟是极端。大多数人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第三类人。国会朝廷亦是如此。只不过各自的偏向不同而已。”陈家明点头说道。
“大人英明,大人正是瞅准了那乔承云偏重义理,却又不失务实,这才特意同他说了那么一番话吧。此刻的他弄不好已经对大人您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呢。”荣掌柜跃跃欲试的说道。
“那乔承云会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现在还尚无定论。可如果他真能像先前表现的那样富有魄力的话。那他应该能在接下来的国会中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帮助。”陈家明说到这儿又将话题一转反问道:“荣掌柜,荷兰人那里这些日子又什么反映吗?”
“回大人,那些荷兰毛子不知从哪儿也听到了内阁提案被国会否决的消息。这几日天天都一个劲地向人打听相关的信息。那个爵爷还脱人稍了口信来,说是想要见大人您。大人您看这事是同意见他们,还是先搁着?”荣掌柜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这事先缓一缓吧。若是咱们荷兰的朋友真是等不及了,他自然会找上门来的嘛。”陈家明狡诘的一笑道。
“是,大人。”荣掌柜恭敬的拱了拱手,继而又不解地向上司探问道:“大人,您看这荷兰人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啊。我天朝内阁的提案没有被通过与他们何干?怎么弄得好象他们比咱们还要着急似的。真是奇怪啊。难道荷兰人这么快就把自己当作天朝的一份子了?”
面对荣掌柜一脸狐疑的模样,陈家明不由发出了会心的一笑。在南洋为官多年的他十分清楚,对于欧洲人的议会来说财政、赋税乃是重点中的重点。一直以来欧洲大陆都战火不断,这其中除了有宗教的因素作祟之外。也同欧洲王室、贵族、教廷、庶民之间复杂的利益纠葛有着密切的关联。而赋税则是这一切利益纠葛的最集中体现。因此在欧洲的议会中谈论最多的东西往往除了钱还是钱。一旦国王与议会在财政上产生巨大的分歧,那战争也就离人们不远了。因而英国国会军与王军的内战,法国投石党叛乱,等等诸多战乱的导火几乎都是财政问题。正因为如此,达德利男爵等人在得知中华内阁的财政预算被国会否决之后,才会条件反射地陷入紧张之中了。当然这些荷兰人并不知晓,无论是中华帝国的内阁,还是国会,在财政问题上的敏感程度都远不及欧洲人那么的强烈。不过这一点在陈家明看来却未尝不是一件天赐的良机。
不知是那马车行驶得太快,还是陈家明想心事想得太过认真。当他再一次回过神来之时,马车已然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南洋总督府的大门口。谁知他刚一下车,府邸的管家便兴匆匆地跑了出来向他禀告道:“老爷,有个西洋人来找您。”
“哦,欧洲人?他人呢?”陈家明一听有欧洲人来找自己,神色不由微微一凛。
“回老爷,人还在。现在正在大厅里头候着呢。”管家说着便引着陈家明来到了大厅。而事实也果不出陈家明所料,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正是达德利男爵。从他那不善掩盖的表情中,陈家明分明看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不安。见此情形,我们的南洋总督大人立刻就挂起了他那公式化的笑容,信步上迎道:“真是让人惊讶啊。我的荷兰朋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