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东不禁将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老者,以一己之私掀起北方波及数州叛乱的始作俑者,张纯。比较起来,燕东甚至更乐于在张纯部下时的模样,尽管当时他是被当作质子,被张纯一路夹裹到肥如城。
但在那里,张纯真正将他当作部下来看,他能依靠自己所学到的一切去真正做些事情。而不是在兄长身边,仍旧像个孩子一样。
燕东感觉的到,他一直被燕北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即便他知道兄长是这天下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去亲他待他的人,可这种感觉令他抬不起头,甚至整个军中都将他当作个孩子。
察觉到燕东不愉快的表情,燕北却没有多说什么。
等这场仗结束,或许等不到这场战争结束,一旦看到胜利的曙光,他便要挑个时间好好和燕东谈一谈,但不是现在。
“诸位,我等聚众至今,此战,便是我辈扬名之始!”
各部兵马倾动,数个军阵在辽水东岸移动起来,伴着鼓声军乐,那些飞扬的旌旗象征着一场血战的到来。
……
辽水河畔,夏夜里的河岸芦苇轻摇,燕北策马于岸边向西眺望,远方汉军的军阵越来越近了。
最多半个时辰,敌军的斥候便会传回桥对面有叛军结阵的消息。
在他身旁策马的不是哪个心腹手下,而是曾经的领,叛军弥天将军,张纯。
张举死后,张纯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再也没了曾经那股气概。丘力居没有丝毫意外地对燕北的行为绝无怨言,兀自驱赶兵马前往辽东属国,仅留下乌桓峭王苏仆延的四千骑追随张纯。
张纯不想走,他没打算为张举报仇,尽管麾下兵马大权全部给燕北夺走,可张纯还是想看看……这一路上被公孙瓒追亡逐北,就算管子城围困半年,也一样没杀死公孙瓒手底下几个人。
他想看一看,燕北能不能帮他出出气,报报仇。
“二郎,你就打算用六千兵马阻击孟益?”张纯不了解燕北的兵力布置,仅仅看这点兵马,他心里有些没底地说道:“恕我直言,骁牙军虽然精锐,却也难挡孟益……我让苏仆延必要时帮你出击,但他是乌桓王,不会因为我们汉人的战争卖力。”
因为秦王朝兼并六国之后的大一统,又被六国英才所推翻建立出新的汉朝,而汉朝又经历了文景之治与汉武扬鞭,尽管已然没到什么国家意识萌芽,但已经有了足够的民族意识。
汉人高于一切,汉人高于一切!
燕北有些轻佻地笑了,历经风霜的脸上扬起笑容,轻轻对张纯点了点头,向南北两侧的山脉望了一眼,没有对张纯说什么。
要他说什么,山那边还有他足够多的部下,摩拳擦掌着打算将孟益这支兵马生吞活剥吗?
燕北没这个自信,所谓战局形势瞬息万变,在一场战争结束以前没有任何能够提前知道胜败,只有最高明的将帅才能在战斗进行之前准确猜测出敌人的每一步安排。
而燕将军,显然并不是这天下最高明的将帅。他只能在部署时将敌人想象地尽量精锐,将敌人的战意猜测地尽量高昂……以此来为他手下的亡命之徒鼓劲,鼓一曲气冲霄汉,斗一场追亡逐北!
河畔左右尽是人高的芦苇随着晚风摇曳,这种遍布幽冀小河湾的芦苇荡被百姓称作青纱帐,能供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搭建茅草屋。可在这个夜晚,肃杀的气氛让青卵石上蹦跳的蛤蟆都不敢乱动。
燕北对部下宽心道,“孟益久经战阵,不会在第一个夜晚率先动手。”
说完这句话他便命留守于河畔的两个斥候曲化整为零沿着辽水摸进对岸的芦苇荡里,伺机射杀敌人的斥候与暗哨,并及时将消息传回来。
这年头夜战传递消息的方式只有一种,每个敢死斥候身上都带着一柄轻弓与浸泡在兽油里的箭矢,一旦敌军大举行动,便取火引燃射向天际……至于辽河东岸的中军大营能不能看见,则算各安天命。
因为燕北知道,孟益虽然不会率先动手,但第一场小型战斗必然生在这个夜里,生在两军斥候之间。
在战争中,斥候承担着制胜先机的作用,每一名斥候在战时都是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棋子。而在这场以性命做赌的棋盘之上,两军交兵的第一招,往往是斥候拼杀,相对换子。
保住己方斥候,而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斥候。谁没了斥候,谁就是瞎子。
这个道理,燕北懂。
孟益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