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颌轻轻咬了咬牙,向冀州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故作轻松说道:“族中有邬堡,家仆亦常舞刀枪……应当无事。”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哪个又能不担心呢?
事到如今,张颌只能寄望于河间的家人不要与黑山贼寇做对罢了。
“应当无事。”燕北这么说着,却拍拍张颌的肩膀道:“等派到冀州的斥候回来,我会说服刘公征讨黑山……你在冀州有多少亲人?”
张颌看了燕北一眼,“五服四十有余。”
“那真是大族了,等平定了黑山,把宗族接到辽东来吧。”燕北说着目光炯炯地看向张颌,“至少辽东不会再乱了。”
面对如今辽东的情况,除非燕北不在,不然辽东乱不了。无论是郡中那些心口不一的豪强大氏还是外族,亦或是公孙瓒……谁都无法在辽东这片土地上翻了天。
外人不知道辽东的情况,但张颌作为燕北军的将领自然知晓,屯田法令与铁邬商队能在明年给辽东带来怎样的财富,组建新军的严格标准又能为辽东的战力带来多大的提升。
只不过,张颌面对这个问题明显沉默了很久。
宗族迁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下的决定。
燕北笑着让张颌别在意,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收到冀州乱象的确切消息,不必急于一时。随后,燕北便向张颌道别,吩咐他在营寨里准备百步与二十步的箭跺,明早准备好归来军士的温汤,便离开了襄平大营。
高氏阿母看如今天气炎热起来便做了两身单衣,派人告诉燕北让他回襄平宅院试试是否合身。
回到襄平燕北自然对高氏阿母陈恳感谢,随后便邀憋在家中的甄姜出城遛马,在城外草草做了个箭跺二人硬是玩了整个下午。
傍晚,伴着落落余晖,二人带着侍从在弓长岭山脚下的室伪水畔点燃篝火,听着虫鸣鸟叫别有一番意味,燕北甚至还挽起袖子下河抓了些鱼虾小蟹,洗净了枝杈串上架在火堆上烘烤,不一会儿便熟透散出馋人的香气。
甄姜捏着烤熟的河虾并不急着吃,倒是笑意嫣然地看着一脸专注与螃蟹较劲的燕北道:“啧啧,燕君呀,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会骑马会舞刀,能射一手弓箭虽然水平次了点,能打仗还总能打赢,搏斗也没听说他输过。现在到好,又现他会捕鱼,还能做生意……这么一个人,天没塌下来是饿不到的罢?
“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写诗作赋我就不会。”燕北挑弄着篝火十分轻松地说道:“砍些木柴做个小篓抓鱼呀、套个陷阱捕小兔儿,这都是小时候学的,你不是见过我三弟,他天生就聪明,弄这些东西更是手到擒来,七岁就会了!”
“七岁就会?那……你是什么时候会的?”
“我也不记得了,太早的事情,谁记这些啊……我想想啊。”燕北本懒得想这样的事,只是不经意抬眼正对上甄姜满是好奇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回想,“我还给公孙氏放马呢,就走咱们今天走的这条路,我骑羊赶马走了上千遍,那会这没有这么多大树,马儿和羊群到了这就低头河水,我就会找个地方歇着,捡些木柴和藤条做些小玩意儿。”
燕北的脸上带着回忆的温和笑容,那时的卑贱与辛劳仿佛全都记不起来,回忆里兄长还未丧命,世道也没有这么兵荒马乱,除了回头忆起便总带着饥饿感,“饭总是不够吃的,那时我每天都期盼傍晚,没有那些岁数大的佣奴欺负我,到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鱼篓搁上一夜总能捞出些小鱼小虾,放在林子里的陷阱三五日也会抓到些野食,买不起盐,就用火烤一烤半生不熟的也很好吃。”
甄姜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燕北缓缓地撕开虾皮张口便吃掉一尾,不觉被篝火映红了脸。
“还有人能欺负你?”
“奇怪么?家里能喝到肉汤之前我一直瘦瘦小小,公孙氏的佃户谁都可以欺负我,有时候兄长也会被打。”燕北想着,后来又不太确定地说道:“也许也没那么多人欺辱我,也许……只是我一直那样记着,所以才觉得谁都欺负我吧。不过后来,后来就再没人能欺负我了。”
燕北看向甄姜,脸上带着暖意笑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因为我有了马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