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么大,方方正正,但也不是很方方正正,黑的,用来磨墨的石头。很沉。”梅紫青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别人家的孩子那么耐心地解释一样物件。
宣六遥一脸恍然大悟:“哦,皇兄们都有,我没有!”
“是是,皇兄们有,你今日可曾拿过?”
宣六遥摇摇头:“皇兄不给我拿。”
他又抬头看傅飞燕:“母后,我也要砚台。皇兄不让我碰,我也想要一个。”
傅飞燕不说话,回头看看宣拾得。宣拾得直往外挥手:“走吧。”
就这样,傅飞燕和宣六遥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御书房,只听里头传来一声怒吼:“胡闹!”
还有梅紫青的哭诉:“圣上,三今被砸成那样,难道就算了吗?”
依然是宣拾得生气的大吼:“你说是哪个砸了三今,还是他自己砸的?都学会栽赃了啊?!”
随着走远,里头的辩解声也就慢慢听不见了。
傅飞燕这才释然地说道:“宣三今被砸伤了?总归是他们兄弟三个闹起来,却要诬蔑你。”
宣六遥心里发虚,也不敢吭声。虽说宣三今不仁在先,但他总归也是不义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不是也是一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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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晚晴宫没多久,又有小黄门来传旨:六皇子年幼,不宜与三位皇兄同读书,暂时不用去清明苑,待有了合适的少傅再继续读书。
宣六遥反倒略松了口气。
也好。
他就这样被剥夺了去清明苑读书的资格。
只是,之前被关了整整两年,这放风的脚步一旦迈起来,就不容易停下了。这不,宣六遥在晚晴宫里闷得要疯了,他拍打着大门嚎啕大哭:“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去哪儿?”傅飞燕在屋里头大喊,不胜其烦。
“我要出去!”
宣六遥转到影壁后头,一边哭,一边透过泪眼与坐在屋里的傅飞燕遥遥对视。
他一向很乖顺,在傅飞燕的记忆中,这似乎才是他的第二次大哭。
小孩子嘛,哭哭闹闹才像孩子。傅飞燕闭上眼,愉快地听着儿子温润谦和的哭声,默默地心里评判:中气差了点,拉的调子有些长,没有一梧和两桐哭起来有劲。
一想到这两个早夭的儿子,傅飞燕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上来。
罢了罢了,就让他痛痛快快地活着吧。
她睁开眼望过去。
宣六遥正靠在影壁上,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两条手臂贴着墙动来动去,却仍是咧着嘴,颇为认真地嚎着,也只是听着认真罢了。
他突然发现她在看着他。
他楞了一下,站直身子,认认真真地大哭起来。仿若在说:我都这么认真了,母后就给点面子吧。
傅飞燕忍俊不禁,转头吩咐香龄:“让阿九他们跟着小皇子,带他在宫里转转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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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六遥高高兴兴地出了晚晴宫,头一次在这皇宫里自由自在地闲逛。
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道道宫门,红瓦白墙的宫墙,青石板的甬道。宫门都关着,偶尔也有半开的,却也只能看得见里头的影壁。
他七拐八拐,绕来绕去,看头顶上的日头,想必连方向都已经变了。
走着走着,前边的甬道上竟然泼了一滩药渣,好像还是才泼的,药渣上热气腾腾,弥散着苦苦的味道。
旁边有一道朱漆大门,门上的牌匾写着:贺兰殿。
门半掩着,显然这里头是有病人。只是这中药渣泼了是几个意思?
民间在有人走来走去的路上泼药渣,是希望踩的人带走病气。也算是损人利己。这宫里横竖走的都是宫里人,是自己人害自己人么?什么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惹人生气?
宣六遥抬腿就要往贺兰殿里走,阿九一把拉住他:“殿下,这是三皇子住的地方,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宣三今?想必此时他恨着自己呢,还是别往上撞了。宣六遥从善如流,绕过药渣往前走,不料从贺兰殿的门里走出一众人,正好拦在他前头。
他抬头一眼,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梅贵妃。她一眼便瞧见了路过的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宣六遥忍不住缩了肩膀,悄摸摸的调转脚尖,准备逃命了。
“六皇子。”梅贵妃却突然散去满脸冰霜,展颜一笑,“你来看望三皇兄吗?”
“啊?是,不是......”他一时判断不出梅紫青的用意何在,结结巴巴不知如何作答。
梅贵妃却走上两步,双手亲热地按上他的肩头,稍稍一用力,便将他推着往贺兰殿里走:“来就来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带你进去。”
她抬头跟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心领神会,带着一众宫人站在殿门口,将阿九他们挡了个结结实实。阿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贵妃将他带进去,急得抓耳挠腮,却没有办法。
宣六遥本不想进去,奈何两条小短腿使不上劲,只能跟着梅贵妃的推势滴溜溜地进了一间堂屋,却不是宣三今的卧房,他只闻到浓郁的苦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