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算大,可他的袍摆还是狠狠地晃了一下。他没有动,袍摆又狠狠地晃了一下,似被人扯起似的,往一边斜出一道长长的面来。
什么妖邪?
宣六遥闭上眼睛,催开天眼一瞧,竟是白发白须的上央,他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旁边,手指拈着他的衣袍,一扯一扯,眼睛却又望着他身后的小黄门们。
宣六遥退出天眼,转身对阿九他们说道:“你们去前边等我。”
“是。”阿九带着另外三个小黄门退远了。
宣六遥才开口说道:“先生,你受苦了。”
上央尚未现出身来,他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轻笑一声:“想不到殿下还惦记着老朽。”
“时时惦记着。先生一直留在京城么?”
“是。老夫占了卦,殿下往后还需老夫庇护,是以一直在等消息。”
宣六遥暗暗笑了笑,却认真说道:“是。先生往后若是能在我身边,我就安心多了。我如今年纪尚小,帮不了先生,先生不若在千山苑住下,吃喝让晚晴宫送,日子也能安定许多。”
“好。”上央也不客气。
两人说定,上央告了辞。一阵轻风过,周遭又安静下来。
宣六遥用天眼看他已经走远,便放下心。他前后望望,见无人在意,一低头,从拦阻的麻绳下钻了进去。
后宫的宫墙边,宣四年留下的一抹血痕仍沁在泥下,暗红一片如掉落的残花,触目惊心。
他抬头望,那白蛇竟好死不死地趴在墙檐上,对着夕阳悠然自得,一条白色长尾懒洋洋地垂着,随着微风晃来晃去。
好不自在。
宣六遥心头一阵火起,唰地拔出朔月剑朝它的长尾砍了过去。
白蛇轻轻巧巧地一摆尾巴,让了开去。
朔月剑在宫墙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直露出里头青色的砖身。白蛇这才当了回事,全身的鳞片噌地全数张了开来,它朝着宣六遥蓦地张开血盆大嘴,两根尖锐的长牙眼看就要当头刺下......却又狠狠地甩了个头,长牙扫过树冠,哗啦啦地划落了无数残枝碎叶。
残阳下,宫墙边,一条几近两丈长的威武大白蟒昂着头,与一个手持木剑的俊秀稚童相向而峙,各自眼中的杀气几乎要撞出一场万马奔腾、刀剑交错的战争来。
许久,白蟒的头略略低了些:“上仙大人,我可是在帮你除去对手。”
“不用。”他咬牙切齿。
它沉默了一会:“除都除了。”
“那就用你的命来偿!”
“对不住。我溜了。”
它说得很慢,可游得很快。话还没落完,它已真的溜了,无影无踪,片叶不沾身。
他举着朔月剑徒劳地划了两下,啥也没捞着。
------------------
上央在千山苑住了下来,这事,宣六遥只告诉了傅飞燕一人。
因为需要她安排人准备吃食。
吃食每日送进杂物间的一个扣篮下,按着时辰送,按着时辰收,总是满盆进,空盆出。宫人暗暗称奇。
这一日晚,宣六遥睡不着,他在晚晴宫里乱转。
宫门口有小黄门看着,他出不去。他转到杂物间门口,随手推了进去,看到那只半人高的大扣篮,不知怎么的,他特别想钻进去看看。
于是他就钻了进去。
竹篮有缝隙,外头隐隐约约有些黑暗的光。
也就一低头的功夫,外头的光变得亮了起来,竟然有人在屋里点起了烛火,但立时他发现扣篮不知去向,自己正抱着腿坐在一张木桌上,身边有人似被吓了一跳:“哦哟!”
他循声望去,却是一张白发白须的小南瓜脸,那人迷惑地看着他:“殿下?”
“先生?”
“殿下?”
“先生?”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各迷惑不解。
“先生怎么在杂物间?”
“这是千山苑。”
宣六遥四顾,果然是千山苑上央的住处,原来自己钻进扣篮后被上央隔空取物取了过来。
上央有些惋惜:“我觉着那边动了一下,还以为有人送夜宵呢。”
“无妨,先生送我回去吧。”
“好。”
上央捻了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一盏茶功夫已经过了,宣六遥仍坐在木桌上,像一尊童子似的,只差手中拈上一枝花了。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上央嘟囔一句,却也无可奈何,“走吧殿下,老夫送你回宫去。”
“咦?”
“那地方小了些,不是碰了你的头,就是碰了你的脚。”上央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宣六遥不是太明白,上央已经拉着他滑下桌子,往苑外走了。
外头没人,两人静悄悄地走到了晚晴宫的大门外。
宫门从里头拴上了。上央只能再用法术,慢慢地挪开里头的门栓。听着门里“啪”的一声轻响,想必门栓掉下去了。
上央拍拍他,轻声说道:“行了,进去吧。我回去了。”
宣六遥点点头,轻轻推开大门跨进去,又关上门,捡起木栓想要插起,可惜位置有些高,他够不着。
身后有一双手越过他的头顶,帮着他把门栓插上去了。
想必是看门的小黄门,他也没在意,掉头就往里走。那小黄门却拦着不动,宣六遥往旁边绕,随即耳朵根一阵疼痛,那人竟揪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