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郑绥脚步蹒跚地跟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往前走,晨风要来扶郑绥,让郑绥给推拒了,晨风的情况,和她差不多,这还是第一天走路。
昨晚上,听领队的东翁说,从梁州到新郑要绕四天的山路。
她们已经出徐州城四天了,前面三天,是乘坐运货物的牛车,他们所用运货的牛车,不比郑绥在建康时乘坐的牛车,空间狭小,车厢内又硬梆,一天下来,两只脚都浮肿了,昨日抵达梁州境内时,要改绕山路,便换了牛车,用板车运货。
这一行商队,大约有六七十个人左右,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推着板车,饶是郑绥她们两手空空,脚程却比那些人还要慢,人看起来,比那些人还要累,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抵达目的地后,队伍才停下来。
所谓的目的地,就是一个背风的山谷。
他们经常走这一段山路,所以对这段路格外的熟悉,以至于歇脚的地方,都固定了下来,前面几日,和东翁的聊天中得知,他们这些人,一年也就走这一次,开春后,把南边的云锦和橘柚等运去平城,待秋来,把北地的毛织品和乳酪等北地的物产,带来南地。
东翁是一个瘦小的矮个子老翁,背有些微沉,是这一行商队的领队人,这条道少说也走了不下七八十次。
初见东翁时,瞧着东翁满脸皱纹,满头银,郑绥还以为,东翁有六十多岁了,后来,听了东翁亲口说,才知道东翁只有四十来岁,和阿耶的年纪差不多,但在郑绥看来。却比阿耶老了许多。
因着满琴的缘故,郑绥对于商人并不喜欢,再加上固有的传统的念,对商人还带着几分厌恶。这几日,和东翁相处下来,郑绥对商人的认识,多少有些改变。
别的不说,做这行当是极其辛苦的。而且还要遭受白眼,官府所收的商税很高,他们不得不绕山路,从而避开官兵。
正值春寒料峭的时节,乍暖还寒,山风吹来,呼啸而过,寒意肆虐。
营地里的篝火,开始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光。冲破了夜的漆黑,带来了些许暖意。
几日下来,虽然很不习惯,但已经没了许多讲究,累极了,在篝火旁坐下来时,晨风只在郑绥身前铺了块细麻布,郑绥便跪坐在上面。
晨风又要俯身下来,给郑绥捏脚,让郑绥给推开了。“算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我自己捏捏就好。”
“小娘子。”晨风虽压低了声音,还是让郑绥回过头来。给瞪了一眼。
晨风无奈地笑了笑,“小郎,这样走一天,太辛苦了,小的都受不住,何况小郎。明天小郎就坐他们推的板车,别再走路了。”晨风一边劝道,一边蹲下身,给郑绥捏腿,这是在野外,天气又寒,不能给郑绥脱鞋,但不用猜,也晓得,郑绥脚底板,只怕全是磨破的水泡。
郑绥没有吭声。
晨风又道:“要是郎君见到小郎这样,也会心疼的,小郎总不愿意见到郎君时,连路都不能走。”
郎君是指郑瀚。
晚些时候,东翁送吃食过来,依旧是两块蒸饼,晨风接过时,便说起此事。
东翁呵呵一笑,“昨晚,老夫就和两位小郎说了,只是两位不听。”又递给晨风一个小布包,“这是我们随身带的创伤药,你们涂抹在脚底,会减轻点痛苦。”
“太好了,多谢了。”晨风欢喜地双手接过。
东翁摆了摆手,在篝火边上坐下,“说来,你们给的钱,都够我们一队人,跑这么一趟了,要我们提供马车,也不为过。”正因为此,为了照顾这两人,从徐州到梁州,他们才用牛车运货,要是以往,一路之上,他们都是用板车,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两人,他们前面一段路,才敢走官道,几乎是一路畅通。
并且,这一路都是免收商税,他就不得不疑心了,徐州城中能办到的人不多。
过了梁州后,才转山道。
然而,这两位小娘子却是要去新郑。
“小郎,您将就吃点。”晨风用手绢把蒸饼擦了擦,放到郑绥手中,又给郑绥倒了杯水,“这蒸饼干硬,先喝点水。”
郑绥点点头,先喝了口水,把杯子递还给晨风,才拿起手中的蒸饼细口咬起来。
这蒸饼是他们路上带的干粮,水是山里取的山泉水。
东翁在旁边瞧着,这几天,每次停歇下来用食,都能看到这一幕,虽然当初来商行请他捎带这两人去新郑的托人,没说清楚这两人是什么身份,而且这几天路上的相处,这两人也不愿意多说,但东翁凭着一颗饱经沧桑的心、借着一双看惯世事的眼,也猜到这两人,一主一仆,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别的不说,就单那喝水的琉璃杯,市面上就没有,都是世家大族,自己作坊里制作的物件。
虽然这两人把自己弄得黑不溜秋的,但第一眼见到,他就瞧出来是两位女郎。
一路上,却没有戳破。
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两位女郎,怎么会要赶去新郑,新郑现在是羯胡占领着,新郑的粮食,自去年起,就开始紧缺,听说为了筹粮,去年年底的时候,把在荥阳的郑家都给端了,两位女郎过去,依照羯胡凶残,还不成了那些人的口中食。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动了恻隐之心。
便想着,怎么把两位女郎给劝回去,总不能眼看着两位女郎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