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逊的劝谏下，孙权为了这场反攻，也是下了血本了。

只是一想想，让两个底层的士卒，一跃成为贵族，孙权的心里就象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但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事，比起被唐军占据富春山，进窥富春，提拔两个暴发户，也就是算不得什么了，有人碍眼总比打败仗强。

似贾华这种家世，其实顶多也只能算是士族阶层，距离真正的贵族还远着呢。这样一步登天的封赏，连他听了，都是怦然心动，何况普通的兵卒？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格一出，东吴军顿时士气大振，适才的恐慌全被丢到了脑后，随着贾华一声喝令，黑暗中人潮滚滚涌动，逆着山势而上。

城内和城下的大营中都点起了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的，很快连成了一片，将寒夜照得通明。

但山顶和突击部队却都未点火，仰攻山头，无疑是最利于远程武器发挥威力，点火照明，不是给敌人提供靶子吗？

敌军阵中的大量神箭手，给贾华留下了极其深刻，且血淋淋的印象。此刻他虽然嘴里喊得响亮，却完全不会大意轻敌。

“弓箭准备……”能见度太低，攻山部队的前进速度并不快，在贾华熟练的调度下，临时调集过来的两千余弓箭手，已经完成了集结，可以开始远程掩护了。

抬起手，望着夜幕中，富春山那不但称不上险峻，反而可以用低矮平缓来形容的身影，贾华意气风发。

建功立业，挤入世家行列，就在今日！

“放箭！”抬起的手猛然挥下，贾华厉声断喝。

“风！风！风！”如同回声一般，弓箭手的将校次第发令。

急速颤动的弓弦奏响了夜战新的篇章，尖利的破空嘶鸣声撕破了夜空！

“杀！全军突击！”贾华扬戟高喊。

“弓箭准备。三轮齐射，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吴校尉，请你带一营兵马从南面进攻，不求攻上山顶，只要能牵制敌军，就是大功一件！”

“周校尉，请你……”

……

一条条命令如流水般发布了出去，排除了浓重夜色的干扰，东吴大军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攻势。

“陛下果然好眼力。拔良将于行伍，这番气魄，颇有光武帝当年的遗风啊！”

“谅那李翊以奇兵突袭，兵不过数百，地利也不过一座小山，想必也是存了轻敌之心，故而兴兵来犯。却没料到陛下指挥若定，军中也是良将如云，即便有夜色掩护，终究也逃不过败亡之局了。”

“善水者溺，善骑者坠，李翊此贼好用奇兵，此番却是打错了念头，上的山多终遇虎了。他的主力被挡在天目山之北，竟然还敢向南启衅，这不是作死吗？今番就先斩断他一指！”

……

居高观河固然很有味道，但居高观战的感觉却更胜一筹。虽然能见度太低，看不清具体的战况。可当大军的攻势展开后，朦胧间，却也能见到人潮涌动的棱廓；能听见弓弦颤动，箭矢破空的声响；并进而感受到那股子金戈铁马的气氛。

佐以一壶浊酒，这番感受就更加浓郁了，令人醺醺然，不觉自醉，沉溺在羽扇纶巾谈笑间，便令强敌灰飞烟灭的遐思之中。

“想那富春山上才多大点地方，两千强弓，三轮连射，想必已经将山头扫过一遍，贼军死伤惨重，又如何敌得过我大军的三面围剿？胜负之分，就在顷刻之间！”张温语气豪壮的点评起来，众人皆是点头附和。

孙权心怀大畅，举杯相邀道：“来来来，且让将士们自去擒贼，诸君且饮了此杯，待将士们擒杀了贼子，再重开宴席，做赋以彰今夜破敌之豪情。”

东吴众臣轰然应诺，一起举杯，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酒杯沾唇，孙权正欲一饮而尽，忽的注意到某人的独立特行，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怫然不悦之意，将酒杯在桌案上轻轻一顿，冷然道：“伯言，你有何话说？”

“不敢。”陆逊拱手道，“唐军夜袭之兵来得凶猛，瞬间击溃了山顶的一营兵马，此刻，我军攻势如潮，山顶却静悄悄的，全无动静，恐怕……”

孙权默然不语，一边早有顾悌笑答道：“两千强弓的覆盖射击，山顶之兵已经伤亡惨重了吧，又能有什么动静？”

陆逊摇摇头，直言不讳的反驳道：“纵是伤亡惨重，总得有些动静吧？”

“那……”顾悌一愣。他看过不少兵书，但从未真正接触过真正的战争。让他点评战局，他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上一夜都不重复；祝捷的文章辞赋，也可以写得花团锦簇，让人读起来豪情万千，但具体的过程和细节，他却一无所知。

在他想来，只要有了宏大的魄力和气势，又拥有大军，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山顶空荡荡的，什么掩护都没有，聚在一起的敌军，怎么可能避得过两千强弓的齐射？就算侥幸避过，难道他们就能抵挡得住后续的猛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