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忘情道报恩了尘缘(2 / 2)

来人只觉得手上一轻,拔萝卜似地提溜出来一个小姑娘。

一同出来的,还有小姑娘衣裳上裂开的口子里,雪花般纷飞的芦絮。

为什么不让我去见爹娘呢?甄英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云阳这种小县城的后院里,决不能出现陌生男人。她应该挣扎,呼救……

事关一家女眷名节。

但是她冻僵了,又是个哑巴。

泪水被寒风冻结在眼眶里。

……

死亡这种概念,对于孩子来说并不陌生。

祠堂里燃着长明烛。

哭丧的人,会把纸钱像折扇那样展开,一沓一沓丢进火盆里。

温暖的气流从中升起,翻飞的纸灰如同花白的蝴蝶。

供桌上,新鲜的贡品堆成小山,只要把中间掏空再摆好,不会有人发觉。

死亡是饱足且温暖的。

冬春之交,寒意刺骨。甄英透过呼出的白雾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人身姿挺拔,宽阔的脊背,遮挡住了大半的月光,显得身材尤为高大。

他解了脖子上的系带,脱下披风,严严实实地将小姑娘裹进怀里。

你是拍花子吗?还是人牙子?甄英脑袋昏昏沉沉,嗅到男人身上淡淡香味,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像农夫怀里揣着的那条蛇,在温暖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甄英!死丫头躲哪儿去了!”何妈妈的声音那么遥远。

甄英哭了出来,嘴里咿咿呀呀,发不出话。

“我不是你爹。”男人把女孩儿抱到柴房里,想放下她。

衣袖被拉扯得变了形,不知那双红肿破皮的手,哪儿来那么多力气。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不管你是拍花子还是人牙子,是吃小孩儿的妖怪都好,带我走吧。

哑巴发出难听嘶哑的哇哇声,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浮出一层水汽,枯瘦的爪子抱住男人的臂膀,像是落水的人保住最后一根浮木。

男人顿了顿,一颗忘情道心几乎动摇。

他闭上眼,停顿了半晌,一根一根扒开女孩儿的手指:“对不起。”

女孩儿扑了上来,紧紧抓住男人的衣摆,指甲掐在布料里。一双眼睛会说话一般看着他。

带我走吧,你把我带出这个门,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我真的会死的!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就好,我很乖,很听话,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喉咙一阵刺痛,张嘴开合,残缺的声带发出孱弱的悲鸣。

男人轻轻捏住她的某一个穴位,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嘶哑难听的,哑巴发出的叫声就此停下。

女孩儿跌坐在地上看着他。

那对视如此短暂,短到来人说不出话。

又如此漫长,是一个女孩儿一生的长度。

女孩安静了片刻,退后了两步,正当男人以为她要放弃了的时候。

“嗵”

女孩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给他磕头。

只第一下,额头就青紫一片,沉闷的声音在冬夜里格外寂静,如有回响。

她不会说话,这钟鼓一般的磕头声是她短暂的一生中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然而还有第二下,第三下,一声响过一声……

那人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又钳住了她的肩膀,点了两个穴位。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白瓷瓶子,犹豫了片刻,倒出一颗金灿灿的药丸。

是甜的,哪怕是毒药,也是很好的毒药。

那人掐着甄英的下颚,生怕她吐出来,一颗甜甜的药丸,顺着喉咙,就滚下了肚。

甄英咂摸着嘴,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清澈的果香味道。

困意袭来。

甄英挣扎着抬起眼皮,始终盯着来人。

“和你娘一样倔。”

那张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认识我娘。”

“不要死,你爹和你娘都是很好的人。”

他顿了顿,一手拍在女孩儿的睡穴上,低声道:“睡吧,你爹娘拿命换来的你,不是为了让你给人当牛做马的。”<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