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半掩容 镜水 0 字 2023-02-13

胖男人呸掉嘴里的鸡毛,怒气冲天!

「还站在那里做什麽!?把那臭乞丐给我抓回来!」

听到主子咆哮,其馀的手下急急收起想大笑的冲动,结群开始奔跑逮人。

容湛语转头一望,不得了,尘土飞扬呢!

她才离家不到一天,就被人追杀,这些遭遇比哥哥们的厉害吧?

可不能在这里让人抓住,她还想去偷看那个要娶她的家伙,顺便叫他打消念头咧……

希望那个妇人赶快带著儿子去躲起来,才不枉她跑得这麽腿酸啊……她往小巷中奔,也不管是通到哪里,总之就是穿来穿去地逃。

她应该专心点练好轻功,就可以一下子飞上屋顶了,也不用跟那些坏人跑来跑去地玩捉迷藏,好累喔……

她又往後看,发现他们还是不放弃地跟在屁股後面。苦著脸,她连喘气都快来不及。书里面明明说,好心会有好报,原来都是骗人的,呜!

「唉哟!」分了神,她又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好痛……」她的鼻子……今天怎麽老撞到人?

「没事吧?」

一声极柔雅的温和嗓音在她头上响起,像在吟曲似,又轻又软,也像微风吹过,暖暖的,让人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小心!」尉迟昭见这撞上自己的少年好像就要往後倒,连忙舒臂揽住「他」的身子。

柔软的触感隔著几层衣物传递而来,他吃一惊,赶紧放了开。

是……是个小姑娘?

他面颊泛红,耳朵发热,庆幸斗笠上的面纱遮作了脸,才没那麽尴尬。

容湛语摊坐在地上,晶莹的眼眸里满是困惑,还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腿软坐下了……膝盖好像被融掉一样,没力了。

跑太累了吗?

她瞪著在眼前飘动的一袭黑衫,然後将视线慢慢往上移,瞧见了一个戴著斗笠的高瘦男人。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为被斗笠和面纱遮住了,但可以略略觑到男人乾净的下巴,还有温润的双唇……

「你没事吧?」尉迟昭见她直盯著自己没有反应,还以为撞伤了她,轻轻地出声问道。

容湛语忘了後面的追兵,也不记得要站起来继续跑,她只是凝视著那白色纺纱下的唇瓣缓缓开启,然後从优美漂亮的唇里逸出那麽样温柔轻软的声音……

看著看著,她傻住了。

这个人讲话……好……好好听!

「在这里!」

吵杂的噪音将她从天籁的馀韵里硬拔了出来,她顺著吼声往来处一瞧天哪,那些人杀来了!

她跳起娇小的身子才想逃,却发现另一头也被他们的人堵住了。

惨了……她望向身旁戴著斗笠的男人,依他纤瘦的身型和对方的人数来判断,大概也帮不了她什麽忙。

皱著脏兮兮的小脸,她转著脑筋期盼找到一丝希望。

「兔甾子,敢瞧不起咱们!」其中一人迅速地奔上前,手中的木棍就要发狠地往她头顶上打下。

她再一次哀怨起自己的功夫只到不入流的三脚猫程度。没有机会跑,一瞬间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头,就等著疼痛降临。

没有。没有巨击,没有头昏眼花,也没有破皮流血。

什麽都没有。

平缓安静的气流让她奇怪地放下手,就发现她身後那个斗笠男人用袍袖卷住了那支木棍。

他会武功!这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的男人会武功!容湛语张大了眼。

「他!你这蒙脸的小子是什麽人?竟然敢管老子闲事!」那手下恶声恶气,没想到半途会杀出个程咬金。

「她只是个孩子。」禁不起这般打。尉迟昭话声还是一样柔,不管对方的态度,也不论对方是什麽样的人。

孩子?容湛语眉头挤在一起,有点想澄清。她不是孩子,虽然她的个头不高,但也有十六岁,生儿子没问题了。

那本来一脸凶恶的手下听了尉迟昭水柔般的话声後,整个人突然楞住,觉得自己四肢开始软麻,还有点头晕。

「你、你你使了什麽妖法!?」他惊恐,不敢相信对方只说了几个字就害他差点速武器都拿不住。

「在下……」还没解释,尉迟昭就察觉到身後有动静。「小心!」他半旋过身,将容湛语护住,而後手臂一扬,本来柔软的衣袖便像灌了气般膨胀起来.

那举高了手想偷袭的汉子,只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无形中有股沉稳的力量,将他的举动扎扎实实地给阻住,像是有道透明的墙,就这样挡在他面前。瞠着眼,他粗壮的身体僵住,根本不知该作河反应。

尉迟昭周身,所有想要靠近上前的人,都因将感受到了那异常的暖风而错愕地呆立住。

奇怪,这窄巷哪里来的风?

容湛语更是惊讶,她没想到,他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这这这……」结结巴巴,手还忘记放下的汉子冷汗流了满身。「这小子有古怪!」他大叫一声,维持同样姿势,害怕地拔腿就往後跑。

「这家伙会妖法!」一开始木棍差点掉落的那个手下也赶忙喊叫,很没有义气地逃离现场;虽然他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全身松酥。

一群人本来就觉得情形不对,再听到同伴的警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个个没用地夹著尾巴做了个鸟兽散。

一下子,清空了小巷。

「哼,恶人没胆!」容湛语从小就看自己的哥哥们练武,所以能分辨身旁男子刚露的那一手「妖法」。

这些人,只卖弄体格优势的浅功夫,也难怪他们会被这种纯然的内力真气吓得落花流水。

「你不怕吗?」尉迟昭有些讶异,没想到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麽镇定冷静。

「有啥好怕的!」这种你来我往的武斗,她一天不知要看上几回。抬起都是泥巴的小脸,很享受他悦耳至极的说话声音。「你讲话真是好听得紧!」忍不住,她冲口而出。

尉迟昭微微一怔。虽已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过,但他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热了。小姑娘的表达方式也忒直接了,他思忖。只是想对方仍是个孩子,难免天真了些吧。

容湛语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讲得太坦白了,心口控制不住地跳了下。

她和家里的几个兄长交谈一向是不拘小节的,而跟完全陌生的男子却是头一遭,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小姑娘,快回家,别再遇上危险了。」尉迟昭看她又发起楞,放柔了声轻轻提醒著。

容湛语任那晕醉至极的嗓音透入脑海。

「你为什麽遮著脸?」她突地问,没有回应他的叮咛。

他先是顿住,然後对上她认真的大眼睛,半晌,缓缓扬起微笑道:「我长得丑,怕吓到人。」

「长得丑?」丑到会吓人?她皱眉,试图从朦胧不清的面纱底下看清他真正的样子,但除了感受到那自始至终都温柔的视线外,她什麽都没瞧着。

「快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他柔雅催促,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去哪?」等她发现自己的举措,她已唤住了他。

尉迟昭脚步微停,侧首,斗笠里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她这次没有迟疑。「我的意思是,你要往哪里走?」她娇软地问道。见他一身行囊,想必是要远行。

他瞅著她,更疑惑了。「我要北往洛阳……」

洛阳!

那个要娶她的人也在洛阳!

巧到她不当成天意都不行啊。

一路上有人结伴同行,好过她独自孤苦伶仃,而且这人懂武,要是再遇上啥麻烦事,还可以充当她的随护!她在心底窃笑,脑子马上动了起来。

很迅速地,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光。

「我娘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我爹上个月也生病去世。」她没说谎,娘的确很早就不在了。不过,对不住啊,爹,我不是故意要咒你死的。「我现在没有家,身上也没有银子,在路边乞讨又被人欺负。听我爹临死前说,我在洛阳还有个亲戚,呜呜……好心的大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一串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哭腔哭调,字字泣血,一双黑瞳泛起可怕的水灾,弄花了整张脸,凄凄诉诉,愁愁哀哀,若天上再适时地打起两个响雷,就更加像是发生了什麽惨绝人寰、天怒人怨、鬼哭神号外加人神共愤之事。

尉迟昭看著她将他的衣袍拿来擦满脸的泪痕泥水,又见她双眼尽红地哭得喘不过气,心中十分不忍。

孤男寡女一同行动实在不妥,虽然他把她当孩子,但她应该也超过十岁了吧……不小心忆起怀中残留的柔软触感,他面颊又红了。

和女人相处经验几乎等於没有的尉迟昭,只知道礼教要谨守,不可坏了小姑娘的名声。一时之间,他心软,却又难以应允。

「小姑娘,我是个成年男子,你若是跟着我,旁人是会说闲话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懂,他只得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说明白。

管别人干嘛?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喜欢说长道短就随他们去,她又不痛不痒,她相信他就好了啊。

也不知怎地,容湛语心里已经开始信任他。

事实上,他是好嘛!不仅没有目的地救了她,还好心好意地跟她阐述男女之仪。如果他真没良心,早把她拐骗到什麽暗处卖掉了。

但是,要是他佯装好人……

好吧,如果她真的看错人,就算自己倒楣,她不会有怨言……赌喽!

「呜呜……你不愿意帮我吗?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可怜的哭诉,揪扯著他的不安和怜悯。「你让我跟你去洛阳,我、我扮成男孩嘛!这样就不会怕人说了……呜……」在家里,很多事也是只要落泪就能得逞。

唉,其实坏人好像是她才对。

扮成男孩……尉迟昭看著她,他一开始的确错认了,但这并不表示……

「我肚子好饿喔……呜呜,刚刚那些人又回来的话,我一定会被打死的……」她哭得好像不能呼吸似,最後的那句话,更是给了他本已摇摇欲坠的坚持一记重击。

他有些犹豫地凝睇著眼前哭泣的泪人儿。他行为磊落,心中坦荡,小姑娘穿著男装也就不会招人侧目,如果不帮她,可能真的又会重演刚才的事。若是她因为这样而受了伤或……那……

一想到那种画面,他微微心惊。

听著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久久,尉迟昭低叹了口气。他果真如三师兄所说的那般,一下山就遇上了事……

他注视著只到他胸膛高,而且还在啜泣的小头颅,轻声道:「小姑娘,别哭,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话好温柔,像是羽毛般柔和地安抚过她的心。

啊,她实在很喜欢他这样低柔地唤她「小姑娘」……

她没有假装,而是真正因为他的声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脸望著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白纱。

一如之前,她只能领受到触摸不著的遥远温柔。

「我叫容──」呀!还是别说真名才能避免节外生枝!她急急收回荡漾的心思,硬是转了口:「小十!我叫小十!」这是爹给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他微微一笑,低缓说道:「那麽,小十姑娘,我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後再上路,好吗?」

他的言语,没有掺进任何杂质,如同他的面纱般纯净。<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