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医院里静得怕人,这么晚了,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患者因为病痛不住地呻吟,还有零星几个值班医生慢不下的脚步匆匆。

“怎么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医生问我和尹老师。我还是不住地哭着,说不出话来。医生焦急地看着我,以为尹老师出了什么大事。尹老师看了看我,笑笑说道:“摔……摔倒了,左膝有点儿疼。不碍事儿,您别……理这孩子!”医生好似释然一般笑笑,扶着尹老师另一边的手臂,说:“摔了?那去拍个片子吧!”

我和医生一人一边扶着尹老师,我在他的左边,他左边的腿几乎不能弯曲,走每一步都非常艰难。他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扶不住了,把尹老师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现在,我就是他的左腿。刚才他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保护我,此刻,我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帮他走好每一步。如果,他的腿真的有什么事,我以后都会像现在一样,被他压在臂弯下,一辈子扶着他一步一步蹒跚向前。短短的一个过道,他走了好久。每走一步,他都在轻轻喘着粗气。我现在分不清他是疼,还是累。“孩子,老师沉不沉?”我一直哭着,把耷拉着的头使劲摇了摇。“这是您……”医生看着我问尹老师。尹老师笑笑:“我闺女!”医生追问:“呦,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一闺女啦!那她怎么叫您老师啊?”我不知道尹老师为什么隐瞒,但是他的隐瞒让我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我解释:“我爸也是我班主任,为了和别的同学一样,我总是叫他老师。”医生笑着奉承尹老师:“你看看,多好的孩子,多孝顺。”尹老师满意地看着我:“是,是挺好一孩子,就是太不懂事儿!”

医生把尹老师的片子看了好久,说:“呦,髌骨骨裂了。您怎么摔的,摔这么严重?”我惊了一下,在十七岁的我的意识里,只要是伤及骨头,就都是很严重很严重的病。我又哭了,问医生:“骨裂疼吗?”医生“哈哈”地笑了半天,说道:“小姑娘,骨裂怎么能不疼呢?在医学上啊,我们把疼痛分为十二个等级。骨裂再怎么说也有七级。通俗一点来说,七级疼痛,就相当于人拿棍子把你打了一顿,你几天下不来床的那种。”我的眼泪忽然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了下来,他不是一直说不疼的吗?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尹老师看到了,连忙笑着抚摸我的肩,安慰道:“不怕,没他说得那么疼。行了行了,乖啊!”医生看着我们俩笑了笑,说:“您是老师,您这职业特殊,我给您开个证明,您请两个星期假,在家好好歇歇!”尹老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请什么假啊?快别请了!您给我开点儿药,我还是回家好好吃药,很快就好了……”“不行!干嘛不请假啊!您放心,课会有人带的,同学们都会听其他老师的话。”不等尹老师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尹老师抚摸着我的背,对医生说:“您别听她的,小孩子不懂事儿!快,给我开点儿药,我回去就行了!”虽然我和医生一劝再劝,尹老师还是坚持不要请假。

医生给尹老师开了药,又和我一起扶着尹老师上了车。刚才送我们来的那个小伙子一直在等,我开始为刚才对他的态度感到抱歉了。“老师,您去我家吧好不好?我现在想想那个电梯,都觉得害怕。”尹老师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太麻烦了,我回家吧!”我的眼泪又掉了两滴,说:“您不是一直都说不疼的吗?都疼成那样儿了,您还说不疼。您干什么骗我?麻烦什么呀麻烦,那么大的房子就两个人住,也怪冷清的。您来就当给我作伴儿了呗!再说,您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难道您愿意我每天放学还要先照顾您,再回家吗?”尹老师盯着我看了好久,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老师,您就听我一次好不好?”他的手牵着我的手,我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尹老师笑着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悄声说道:“行了,行了,老师听你一次。别哭啦,别哭啦!”于是那人开着尹老师的车,一路向我家驶去。

到我家门口,我让那人鸣笛。容妈妈听到后,果然出来开门。我把车窗摇下来,笑着对容妈妈说:“阿姨,是我,快开门!”容妈妈一看到是我,笑得格外释然,嘴里却嗔怪道:“哎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一直等着你呢。想着你这孩子从没个夜不归宿的毛病,今晚倒是哪去了?就算老师拖堂,也拖不到这么早晚啊!”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让您担心了!”

那人一直把车开到院子里。我给了他钱,让他打车回去。打发走他之后,我把尹老师这边的车门打开,把他的左臂搭在我的肩上,借他力气让他从车里钻出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扶着他站好,跟目瞪口呆的容妈妈解释说:“阿姨,这是我老师,他受伤了!”尹老师虚弱的脸上露出标准的微笑,客套道:“您好,我是尹子谦,让您见笑了!”容妈妈也笑笑,说:“您就是尹老师啊!快,快进来吧!”

像刚才在医院一样,我扶着尹老师走好缓慢却又坚实的每一步。他上楼不方便,我就把楼下那间房子收拾出来给他住。小是小了些,不过容妈妈是个勤快的人,房间干净而且别致。我知道尹老师喜欢看书,那里面有一个三米长的大书柜。我扶尹老师到床边坐下,尹老师摸着我随意放下来的头发,说:“累坏了吧,孩子,快去睡吧!”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着说:“不累!我还想和老师聊聊!”尹老师没说话,笑着搂了搂我的肩

这间房子里的窗纱是乳白色的,月光透进来显得更加清冷。看着月光打在尹老师的床边,我淡淡地吟诵道:“床前明月光……”“别乱说!”尹老师突然打断了我,“这怎么能叫‘床前明月光’呢?李白的床和咱们现在的床,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床’,其实是井台上的围栏。李白的《长干行》里也有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个‘床’也是围栏的意思。不过啊,中南大学文学院的杨雨教授认为,这个‘床前明月光’也有可能就是现在的床。她提出,李白可能是要睡觉的时候看到了床边地上的月光,有感而发写了这样一首诗。众说纷纭,但是我觉得啊,杨雨教授的提法不太靠谱儿。当然现在李白早都归西了,咱也不能叫他出来问问。据我所知,古人几乎不直接用‘床’来指今天的床。比如李清照的‘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个‘兰舟’指的应该就是今天的床了。因为‘簟’是席子,而且只有上床才需要‘轻解罗裳’。所以呀,以后说话慎重点儿。咱俩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你这么出去一说,多露怯啊是不是?”他的一席话说得我首肯心折,我抱住他的手臂,轻声喊道:“先生,您懂得太多了!”尹老师拍了一下我的头,说:“不都告诉过你了,先生不能乱叫,怎么没记性啊?”我笑着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说:“您打疼我了!”尹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呦呦呦,还学会撒娇了。行了,快去睡吧,明天不上学也不能不睡觉啊,快去快去!”尹老师拉着我的手臂,把我往出拽。我嘟着嘴,趴在门口说了句“晚安”,尹老师笑着看着我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