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等待了半日,眼看着天色见黑还没有消息,陈千里打算再次登门去询问情况,不想韦娢竟轻车简从亲自来到了驿馆。
“查清楚了,中书省行文到文部,你即将被调入龙武军!恐怕,新安是回不去了!这也不算坏事…”
韦娢进门便直接道明了情况,龙武军是当今天子最信重的一支禁军,左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追随天子四十余年宠信不衰,能够进入龙武军寻常人连做梦都没这个资格。
然而,陈千里心里惦记着新安,惦记着曾并肩战斗过的袍泽,对于突如其来的升迁没有一分欣喜和兴奋。
“也是奇怪,杨国忠竟然亲自过问了此事。到现为止,除了天子,没有任何人能够推翻这个任命……”
陈千里知道,韦娢这是在告诉他,调入左龙武军已经板上钉钉,再难更改。同时他也暗暗咋舌,杨国忠办事果然秉承天子心意,明明那日在兴庆宫中,他已经拒绝了天子的留任,而且天子也没有表示反对和坚持,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还是亲自过问并留下了他。
看到面色失望又复杂的陈千里,韦娢安慰了一句。
“龙武军中将佐向来由勋贵子弟充任,等闲之人都可望而不可及,能在龙武军中任职绝不是坏事。而且秦少府不日将赴任弘农,你再回新安,也是物是人非了。”
明知道韦娢说的不无道理,可陈千里的心里仍旧疙疙瘩瘩,他只想阵前斩杀逆胡,而不是终日在深宫大内做一个执戟之人。当然,陈千里是文吏出身,即便在禁军中,充任文职属官,才是他最合适的位置。
有了确切的消息,陈千里也终于不用七上八下,他深深一躬,谢过了面前这位险些命丧新安的贵妇。
“下走,谢过……夫人……”
岂料韦娢却咯咯笑了,“还谢甚?当初如果不是你拦着契苾贺那莽夫,此刻站在这里说话的就是女鬼了!”
陈千里暗道惭愧,当初他阻止契苾贺杀戮崔安世的亲眷,不过是出于少惹麻烦的心理,谁曾想过今日竟还会有交集。
韦娢又幽幽一叹:“你来日与秦少府再见,请代为致歉,答应他的事我已经尽力了!”
……
新安,迁民的速度出奇的快,先后已经两批共两万余人在县廷的组织下翻过长石山,赶往洛水,然后他们将沿着洛水溯流而上,抵达卢氏后,再向西便可进入商洛大山。
叛军兵锋再盛,也不会轻易进击人口稀少群山遍布的商洛。与之相比,河南道南部与淮南道遍布丰腴富庶之地,那里才是他们除长安之外,进军的主要目标。
换言之,只要百姓们到了商洛,便算安全了。
“听说,安禄山已经开始征发各占领郡县的丁壮,叛军的兵力应该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郑显礼说的不错,秦晋点点头,“嗯!河北道平乱,占领河南道,又要进逼长安,他那十五万人的确不够,怕只怕那些不肯走的百姓会遭到叛军的报复。”此前他们在新安杀伤叛军过甚,叛军自起兵南下以来,头一次如此伤亡惨重,等到叛军卷土重来的时候,大举报复的可能性将十分之大。
紧接着秦晋的目光一凛,此前他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那是因为有新安,这是他的根本,但有时也会成为累赘。现在渑池失陷,新安的战略地位尽数丧失,在丢掉根本的同时,他也甩掉了包袱。
这让秦晋看待目下局势时,又站在了另一个角度。
诚然,叛军现在四面进击,表面看占尽了优势,却也是四面漏风,所占领的郡县并没有足够的守军,投降叛军的官员也没有足够的忠诚度,随时都会重新反正归唐。
如此,他和团结兵将大有机可乘。
“少府君,这是最后一批八千人,走吧!”
一名佐吏催促着秦晋。秦晋在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点火!”
拥挤的城中坊市已经堆满了柴草遍洒火油,随着秦晋的一声令下,大火腾腾窜了起来,很快,整个新安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就算是走,也不能留给叛军蕃兵一砖片瓦半粒粮食。
当然,秦晋还有一个隐隐的理由没说,烧了新安就等于断了百姓后悔的路,这样做虽然残忍了点,可很快中原腹地将会陷入与叛军的反复争夺交战之中,他们留在新安也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到最后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转过山口,回望了新安最后一眼,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最后这批离开新安的人没能看见,一名骑士自西向东打马而来,眼见着新安燃起的熊熊大火,惊急万分。他不知道新安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绕路往附近的乡里打探消息,但却骇然发现,整个新安县各乡里的人似乎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在他几乎陷于绝望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名从长石山上下来的猎户。
……
“是从长安赶回来的信使!”
契苾贺领着人断后,发现了一路打马向南疾驰而来的骑士。等他拦下对方时,马上之人则突然翻落马下人事不省。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落马之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