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囚达奚珣,验明正身,走吧!”
既然知道必死,达奚珣本想努力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可尝试了半天居然连身体的颤抖都无法抑制,甚至于走路都倍显艰难。
双手双脚的铁链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上面乌黑肮脏,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也不知道锁过了多少必死罪囚。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推推搡搡之下,达奚珣被押到了一处低矮的土屋前。
“进去吧!”
“敢问诸位,不,不是就地正法吗?”
那头目却冷笑道:
“想痛快的死吗?别做梦了!”
这句话中的意思是他不会马上就死,可达奚珣听来却有毛骨悚然之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自己。他对历朝历代的酷刑也知之甚多,炮烙,烹煮,活剐,分尸,哪一样都是想想都觉得恐怖至极。
达奚珣在心里悲哀的反问着自己:难道想要速死都成了奢望吗?
土屋漆黑阴冷,透着熏人的恶臭,达奚珣欲哭无泪,如果之前他还能哭出来是得知悲剧成为现实的发泄,现在则是自知求生无望的心如死灰了。
就算心如死灰,达奚珣还是想吃一顿饱饭,他从一早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水米未打牙了。
“水,水,我要喝水,我要吃饭!”
他抓着气窗的木栏,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可外面的人就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任凭他喊破了喉咙,也每一个人有反应。
此前在军帐时,虽然心有忐忑,可对方毕竟还是多少礼遇的,现在的境遇则大大不同,锁链加身,被关在猪圈一般的土屋里,可说是他此生从未遭受过的悲惨境地。就算当年安禄山处置他们这些唐朝降臣,也没有如此加以虐待啊,无论降与不降者,都是以礼相待。
“我乃堂堂宰相,你们不能如此对我!”
嗓子喊的失了声,达奚珣无力的靠在土屋内的茅草上,茅草里散发着阵阵恶臭,如果是以往他躲都来不及,现在却不管不顾。这也不难理解,试问一个绝望了的人,还有什么心情估计周遭的环境呢。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达奚珣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叫他。但他只当做时幻觉,到了这般田地,哪个还会搭理自己呢!
“达奚珣,达奚珣,你耳朵聋了吗?”
这句话听得真真切切,不是幻觉,达奚珣从茅草上坐了起来,恐惧更是无以复加,难道他们今夜便要动手了吗?
只听得门锁哗啦直响,于黑暗中进来三两个人,就立在狭小的土屋内,也不说话。
这一刻,达奚珣几乎要窒息了,死亡的恐惧就像毒虫般,一口口的咬着他,霎时间强烈的屎尿感涌了上来……
“我就是秦晋,让达奚相公久等了!”
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响起,达奚珣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惊又骇的望向那几个黑影,奈何土屋内过于黑暗,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秦大夫要杀便杀,何必,何必这么折磨老夫呢?”
达奚珣本想求饶,可一想到求饶也是徒然,反而便质问了一句。
却听黑暗中的秦晋冷笑道:
“这就算折磨?那些因为无情战火而惨死的人,那些因为安贼叛军而痛失妻子兄弟的人,他们又找谁诉苦鸣冤去?”
“老夫只是降了燕朝,并未亲手处置任何人的生死啊!”
秦晋再次冷笑。
“助纣而不为虐,好辩解!对你的处置已经有了结果,一者剐刑,二者烹杀,任选一个吧!”
闻言,达奚珣浑身都禁不住的哆嗦了一下,他料到了神武军一定不会轻饶自己,可也没想到当真是这种令人折磨致死的酷刑。
他也觉得自己很冤枉,除了投降安氏父子以外,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该遭到这种酷刑加身的!
这一次,达奚珣再也硬气不起来,转而跪在地上,苦苦求饶:
“某虽投贼,却不敢有残害百姓的念头啊,也从未如此做过。念在,念在如此份上,秦大夫开恩,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吧!”
一开始达奚珣硬气的顶了几句,秦晋还觉得有点麻烦,似乎此人也不像他们说的软骨头,可这才转了个念头,达奚珣的反应就让他如此惊讶。
看着跪在地上的达奚珣,秦晋一言不发,任凭他惨嚎着求饶,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道:
“该死之人自有取死之道,若绕你一命,达奚相公是不是要给秦某一个免你死罪的理由呢?”
“啊?甚?”
达奚珣也有些发蒙,他不过是尽人事的哀告求饶,怎么听着秦晋的口风,竟像有活路一般?
这个念头使得他心里生出了浓烈的求生欲望,几乎在同时,又膝行向前,直到秦晋脚下。
“只要能不死,老夫愿与大夫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倒也不必,达奚相公想必有兴趣见一见这几个人!”
秦晋的话锋转的太快,以至于达奚珣都没反应过来。
忽然间,土屋内火光大盛,松明火把被点燃,他这才看得清楚,土屋门口还有几个人,一样的铁链加身,这不是随他而来的副使吗?
这副使名为协助, 实际上是安庆绪派到他身边的监视者。只是想不到,竟会在这种场合下重又见面。
“达奚相公好一副狗奴才象,丢尽我大燕颜面!”
副使身后的几个人也都是他的随从,此时也都面露鄙夷之色。
霎时间,达奚珣恍然大悟,原来秦晋此举不过是变本加厉的羞辱自己,哪里是有了求生的活路啊!
“好,好你个秦晋,居然,居然如此羞辱老夫,老夫,老夫就算做鬼也,也不会放过……”
只可惜最后那个“你”字还没说出口,达奚珣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达奚珣只觉得满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稍动一动就疼的难以忍受。他想撑起身体,可入手处却是丝滑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