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使得达奚珣睡意全无,他忽然觉得做官真累!真难!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抄家灭族的危险境地,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也并非是安禄山叛乱以后才出现的,自大唐立国以来,重臣家族甚少有保全至今的,去职归乡的意念在陡然间强烈起来。
“夫人,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咱们离开洛阳,返回长安吧……”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崔氏的回应,扭回头去,却见崔氏已经睡着了,还微微发着轻酣。
达奚珣就这么睁着眼睛在思考唐朝与伪燕之间的较量,从秦晋的那里得知,阿史那承庆北上范阳似乎不仅仅是调派援兵那么简单,应该有意在针对实力强大的史思明。这么做对于安庆绪而言,也算顺理成章,毕竟资历和能力都远不如史思明的天子要想坐稳了皇位,除掉已经尾大不掉的史思明,才是根本。
如此看来,安庆绪也并非像表面上看都的那么糊涂,只可惜安禄山的首级似乎成了他难以越过的那道坎。
思路再度转回到北面的范阳,从杨行本的话语中,达奚珣得出了一个最基本的判断,史思明大军主力撤出河东,似乎就是针对北上的阿史那承庆,既然如此,阿史那承庆是史思明的对手吗?
到最后,所有的思路都在达奚珣的脑子里汇聚成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头顶,挥之不去。
次日依照,达奚珣发现含嘉仓已经大举向城外运粮了,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经过了宰相严庄的谋划之后,而最后进行实施的办法。
如果是以前的达奚珣,定然会乐得省心清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他既然有了企图心,内在的欲望也就比以往强烈了许多。他十分想知道,严庄究竟想到了什么稳妥的办法,现在就从容的将粮食运出城去,难道就不怕像此前那样再遭了神武军的暗算吗?
达奚珣毕竟身负着安庆绪的皇命诏旨,过问此事自然理所应当,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更何况,现在满洛阳城里谁不知道,这个唐朝降臣此时此刻受到天子的宠信程度,几乎可以挑战宰相严庄的地位了。
是以,任何人都对达奚珣殷勤被指,往往有些东西不等他问,负责的相关官员就详细的为他解释起来。
原来,为了打开双方交割的僵局,原装特地调了两万禁军出城三里,安营扎寨,粮食就放在寨子里。而且,这些禁军可不是普通的禁军,半数以上都是从北方随安禄山南下的精锐,曳落河。
得知了此中原委,达奚珣暗暗撇嘴,心道安庆绪居然把安禄山留下的一支劲旅用在此处,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也许用不了几年,安禄山所留下的遗产就会被这个败家子败坏的一文不剩了吧。
心中这么想,达奚珣口上还得对严庄的这个办法大加赞赏。
“严相公不愧是老谋深算,这等巧妙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堪为一赞啊!”
跟在达奚珣左右的官员则笑着附和道:
“严相公谋虑甚深,可若没了达奚相公出生入死,两进两出唐营,又哪里来的这解决之道呢?”
“哦?”
达奚珣愣了一下,继而哈哈笑了起来。
这种马屁虽然露骨至极,但听着却舒坦极了。
忽然,达奚珣看到一队守城军的骑兵奔了过来,他忽然想到了昨日搀着自己不放的尹子琦,这厮没准还要来套取关于交割事宜的消息。为了躲开此人,便带着人匆匆离开,免得说巧不巧被尹子琦堵个正着。
就在达奚珣小心翼翼躲着尹子琦的同时,他并不知道,尹子琦此时并不在洛阳城中。
洛阳城南的一处向阳坡中段,飘荡着燕军旗帜的大营在一夜间拔地而起,大批的民夫推车提担,蚂蚁般的进进出出。就在营中,大批的军粮已经堆积如山。
然则,就在距离营寨以西数里的桑林中,不时有燕军游骑出入。同时出现的,还有尹子琦。现在的尹子琦已经可以拄着拐在山地间行走,这使他在重病时绝难想到的。不过,为他专门诊治的御医也曾警告过他,现在这么强行的透支消耗身体,将来遗祸无穷。
尹子琦何尝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过他却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如果现在为了身体而苟安,等着他们的命运恐怕将会更加的悲惨。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他宁可透支身体,哪怕为此少活十年二十年都在所不惜。
“大帅,营寨附近方圆数里内并无唐兵踪影,当真奇怪。”
尹子琦点头无语,心中揣测着秦晋的谋划,越是这种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刻,就越是不能放松警惕。经过火烧瓮城的教训以后,尹子琦每每觉得安全时,几乎病态的强迫自己,将自己推入胆战心惊的境地。
因为只有将自己时时置于紧张的境地里,他才能时时刻刻的保持着最清醒的头脑,以应对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突发变故。
“传令下去,所有探马务必小心,不能被曳落河发现了咱们的踪迹。”
他的这次行动是瞒着安庆绪与严庄的,就在昨天和达奚珣的交谈中,他已经从中发觉了一些问题。秦晋等人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对于拖得越久就越不利这种常识性的认知,居然也满不在乎。
虽然一时间找不出这种想法的根本原因,可这也让尹子琦内心更加的焦虑。也恰在当夜,他发现严庄已经开始在城外搭建营寨,准备与神武军进行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