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扬鞭。星夜兼程。
出了皇城,出了京畿重镇,一路向北,耳边呼啸的风声愈来愈烈,视野内广袤的草原愈来愈近。直到,风吹草低,牛羊成群。直到,孤雁朔风,黄沙万里。
不是不曾察觉到莫寻沉默亦担忧的目光。
亦非不曾留意到暗夜震惊之余疑惑深深的眸光。
其实,又有什么值得疑惑,值得震惊的呢?我与少年帝王,纵然,自少年帝王登临九天、位及至尊的这三载光阴,他处理他的朝政,宠幸他的妃子,而我在我的篱落宫内结交我的蓝颜知己,宠幸我的面首,彼此甚少来往,甚少过问近况,两不相干,姑侄之间甚显生分。终究是,如我的姨娘所言,有少年帝王的天下安稳,才有我的现世太平。说得再通俗一点,在他登基前,我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他登基后,我与他,只剩下,他荣,我荣;他损,我亦是跟着完蛋。只怕是,他一个不幸,我随之而来的便是,被那朝堂上以慕容相为首的忠贞臣子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以正皇家风尚。
三日两夜的行程,在落日熔金时分,穿过数万里沙场,勒紧缰绳,骏马扬起前蹄,仰天嘶鸣。
举目远眺,数丈外,是高耸入苍穹的城楼,孤然立于漠北天地之间。
几缕狼烟,被漠北特有的狂风吹散四处,袅袅余烟,可以想见,也许,就在不久前,在这漠北边关,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事。
城门倏然敞开,几抹马上身影疾驶而来,在数步外立住。
我隔着蒙面青纱看去,为首之人为一虬髯大汉,从身上战袍可看出此人身份,定是守关副将。
“漠北守关副将卫忠见过大统领!”虬髯大汉端坐马上,抱拳作揖,视线停在我身上,微露疑惑,“这位是……”
我晒然,夹紧马肚,打马从副将身侧走过,在狂风大起时,微微侧眸,是与卫忠近在咫尺的距离,打断卫忠的话音,低笑一声:“小十叔。”
掀开军帘,室内昏暗,沉香暗浮。
我挥手,低声道:“都在外面守着。”
走过去,在榻侧坐下,伸出手来,抚上那尤自昏睡不醒的年轻俊颜,俯低脸颊,轻唤:“烨儿——”
他不应我,灰白色容颜依然沉沉昏睡,只是瞬间,眉心倏然展开,薄唇依然深抿,只是唇角轻微的荡漾开一抹笑痕。我细细的瞧了半响,不觉亦是轻笑出声。
纵然只是昏睡中一抹极轻极微的笑痕,却是有多久不曾见到了?自他八岁后,好似就不曾再见到这般的笑颜吧。
其实,有谁想到,历来以冷肃无情、雷厉风行而威仪四海的乾昭朝少年天子,展眉轻笑时,依稀可见的,是孩提时稚气可爱亦纯真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