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受了重伤的伤员,利用价值基本为零。
所以救治这样的人,便是在浪费银子。
她晓得赵十九是这个意思,话听上去有些残酷,但往往却是不得己。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权衡赵十九一定比她想得明白。只不过,她到底来自现代社会,某些理念与观念确实不一样。
好一会儿,她吸了下鼻子,终于妥协了,没有再与赵樽争辩,慢慢推开他的手臂,把案桌上的“应急预案”收起来,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先放起来,等以后我们有条件了,再来实施。”
赵樽一瞬不瞬地睨着她的脸。
晨曦微醺的光线下,她的小脸儿布满了一种朦胧的色泽,因了坚毅、因了善良、因了关爱……也添了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美……他心脏微微一缩,伸出手来,把她抱于胸前,轻声安抚她的失落。
“那个一百两的赌,爷可以算你赢。”
夏初七抿唇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不必了……”
赵樽没有想到她会不要银子,神色一紧,正待发问,却听见她拖曳着嗓子,笑容满脸的补充一句,“你只需把我输给甲一的还上便是。对了,一赔三,三百两。至于你欠我的,我便高抬贵手,给你免了。”
“……”
输了也才一百两,这样就成了三百两?
赵樽无语地看着她,她却拿着纸卷便转了身。
“晋王殿下,再会!”
~
入夜时,居庸关内外,北风阵阵呼啸。
经了一整日的紧张筹备,赵樽手下的先锋营、神机营的机动队和老孟带领的红刺特战队一起夜袭了居庸关。五个小队从五路出发,全力配合,打点及面,人数虽然不多,但几次小规模的有效袭击之后,仍是扰得敌人吹胡子瞪眼,以为是大军来袭。子时许,红刺特战队一个小分队,竟然绕过了关城,偷袭了居庸关的粮草库。虽然粮草库守卫森严,最终并未得逞,但还是给他们吓出了一声冷汗。而同时来自五个不同地方的袭击,也让居庸关守城将士在虚虚实实之中,不得不一次次疲于奔命地来回跑动。
“殿下!殿下!”
子时一刻,在离居庸关几十里的昌平城外,一个斥侯疾步跑来。
“昌平城门已破。”
那人低低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钟将军请殿下军令。”
赵樽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传令居庸关将士,撤!大军全力以赴,拿下昌平。”
“是!”
那士兵“噔噔”的离去,脚步声像在踩一面欢快的鼓点。
“殿下有令!全力进攻昌平。”
“打,往死里打。”
“杀啊!”
“干他娘的!”
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呼啸声,马蹄声,还有震天的炮响与兵戈阵阵……赵樽静静立了片刻,看着那火蛇一样的火把往城中压过,侧过身来,紧了紧夏初七身上的披风,低声一笑。
“阿七冷吗?”
夏初七摇头,“不冷。”
打了一个愉快的胜仗,她如何会冷?
没错,就在众人都以为赵樽真的要奇袭居庸关的时候,晋军的主力却根本没有到达居庸关,那五个小队的特战队和先锋营的将士,单单只是为了吸引视线和火力。晋军的重兵,其实已在入夜时赶赴昌平,赵樽的目的,也是借势攻下居庸关附近的昌平县城。
说来这样的佯攻其实很容易被识破,赵樽那关外埋怨的一万人便是为了应付识破之后的危局所用。但是,居庸关的傅将军也不知是经商把脑子搞傻了,还是真的不在意死活,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完全被赵樽牵着鼻子走。
一场奇袭胜利了,但死伤还是不可避免。
不到天亮,战场上便陆续有伤员送出来。几个随军的大夫忙得不可开交,夏初七没法进行去第一线打仗,只能捡起了自家的老本行,为晋军出一分力。
她告别赵樽,直接去了营里为士兵包扎。
在她看来,作为医生,此举很寻常。
可是她一入营,对那些受伤的士兵来说,就是非正常的冲击了。痛的人也不敢叫了,伤的人也不敢喊了,无数双不敢相信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晋王妃为什么会亲自为他们治疗。
但如她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个“晋王妃”的名头,加上“亲自治伤”的噱头,对晋军的士气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有的人感动得落泪,有的更是当场发毒誓要为晋王殿下效犬马之劳,把生死置之度外……
夏初七累了一天,但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快活。
救人,送医,让她心情极是美好。
但一回帐,她给摊开手找赵樽邀功。
“看见我的作用了吧?军心大振有没有?”
这一点,赵樽不否认。
虽然她起到的作用,也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
带她来阵前,他不过是不忍拂了她的意,可他的阿七就是有办法……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一句“晋王妃亲自治伤”的话,经过口口相传,在军中已是人人称讼,不仅没有人觉得女人不该入营,反倒让将士们感受到了晋王夫妇的亲和力。
“阿七好样的。”
赵樽轻抚她的头,摸狗头一般拍了拍,又笑着补充。
“总算没有浪费军粮。”
“……会不会说人话?”夏初七拂开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不和你贫了,我扒几口饭,过去灶上看看熬的汤药。从今日起,我正式上任为晋军医疗队的大队长。”
“本王记得……红刺特战队你也是队长。”
“怎的,我就想做队长,上瘾。”
她翻了个白眼儿,嘿嘿一笑便转了身,可她还没有跨出门,突见一个斥侯匆匆来报,面上带了一丝紧张之色,“殿下,急报。”
赵樽点头,“讲。”
那斥侯抬眼,看了夏初七一眼,有些迟疑。
赵樽缓缓牵开唇,“说吧,她听不见。”
夏初七看着他戏谑的唇语,恨不得过去掐死他。可当两个人已经可以好到把对方的痛苦用玩笑来化解,其实便是知晓对方不在乎,或者说是一种冷幽默式的安慰了。
她偷偷朝赵樽竖了竖手指,略微换了一个角度。
如此,便看见那斥侯说,“据属下探知,北狄哈萨尔的使者,于今儿下午入了居庸关,与傅宗源有接触,进一步的内容我们没法探知,不过看情况,北狄会有所行动了……”
居庸关发生的奇袭事件,终于让北狄有行动了。
接下来,兀良汗也会有罢。
赵樽微微眯了眯眼,并未表态,只淡淡摆手。
“知道了。”
“还有一事!”那斥候扯了扯身上战甲,扶正腰上沾了风尘的佩剑,突地皱着眉头,又道,“……这个事儿,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初七觉得,这世上最无耻的话便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谁能经得起那吊胃口一样的询问?
她急得很,鄙视的撇了撇唇,赵樽看见她的表情,唇角浮上一丝笑意。
“当讲,你便讲,不当讲,你便不讲。”
斥候一愣,被他的话逗乐了,入帐时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松缓了不少。他咧着嘴一乐,“是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探子无意发现,这傅宗源真是一个怪人,大战在前,他竟然没有忘记做生意,就在北狄使者入城的当儿,他还接待了一个南晏的商人。”
“南晏商人?”赵樽略一挑眉。
“属下要说的便是此人。”那斥候又瞥了夏初七一眼,方才道,“那人做男装打扮,可还是被探子认了出来,她是个女子,更是南晏久负盛名的锦宫大当家的。”
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夏初七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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