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哲很少坐轿子,十六人抬的大轿子非常平稳,他感到从今日起,也许乘轿子的日子要多过骑马。
晋王在打压了都察的御史后,主动拜访陈子龙,给愤懑和恐惧中的东林士子带来一线希望。被几闷棍敲醒之后,他们发现,朝堂都掌握在晋王手中,他们除了辞官回家,好像也没什么选择。但大多数人还是想做官。
陈子龙设家宴接待晋王。他神色清冷,看上去不像有病。
宴席上没有外客,只有两人。
玄武坊的寇白门受邀前来献艺,歌舞双绝。翟哲不认识她,但寇白门的模样让他想起了那位杭州歌女。
一曲完毕,翟哲问:“你会唱金山战鼓吗?”
寇白门停下来,福了一福,道:“奴家会唱,只是今日只有奴家一人,唱不了这个戏。”
“无妨,你只捡几段唱唱。”
寇白门轻轻嗓子,唱道:
“我红玉一路而来
但只见妇北夫南哭震地
家破人亡怨冲天叹
将士却无鸿鹄志
怒马不发整日闲
一声胡笳城便破
逃之夭夭挥马鞭
这才是雄关未失雄心失
江山哪得不破陷”
她确实是好嗓子,声调蜿蜒,哀意满堂。
翟哲侧首,见陈子龙脸现悲伤之色,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寇白门欠身离开宴会厅。
这大明的江山不是朱家恢复的,而是他们二人联手恢复的。翟哲正是要勾起陈子龙对剃发令时那段惶惶然不可终日岁月的回忆。那曾是陈子龙最为痛苦的日子,现在则是他最值得荣耀的时刻。
“卧子兄,许久没有与你对弈,还记得宁波府那个不眠之夜吗?”
陈子龙道:“王爷有意,我怎敢不从”
“请”
“请”
两人起身离开宴厅,换了一处凉亭,陈子龙命仆从到房取来围棋,晋王侍卫守在子门口处。
翟哲占先,白子落盘。
“汉家江山恢复不易,我如今收手,隆武帝能保住东南一隅吗?”
“不能”
“我不登摄政王位,能保住郑芝龙不反吗?”
“不能”
“我与隆武帝之间,还有化解的机会吗?”
“我……,我不知道。”
棋盘上啪啪作响,两人口中唇枪舌剑,有问有答。整盘棋中,两人都没有长考,如赌气般落下棋子。
半个时辰后,陈子龙投子认输。他的心乱了他今日的选择,意味着要推翻自己几十年来信奉的道理,
翟哲开出筹码:“卧子兄退归松江,我会保住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和彭宾在朝堂中的位置,但夏允彝近日言辞激烈,我让他回去给卧子兄做个伴。”
“一切听王爷安排”陈子龙长呼出一口气。
“你若用空暇,可往苏州一行,方密之在那里做的是百年大计,你我皆不如矣”
翟哲赞叹方以智,同时把陈子龙与自己相提并论。
陈子龙很受用。
文人的需求在另一个境界,他们不仅仅需要权势和地位,更想要的是尊重和承认。
陈子龙辞官不可阻拦,他这个复社元老放在朝堂中,宗茂很难大刀阔斧行事。但翟哲绝不是彻底打压东林党,希望有些人莫要错会了他的意图。陈子龙合适做一个守成宰辅,但现在是开拓之局。
离开陈府,翟哲心中大石落地。
稳住陈子龙才是他计划中最重要一环。即使是摄政王位的诱惑,他也不想因此与陈子龙反目。陈子龙妥协,意味着江南士子不会引发太过激烈反应。
陈子龙谦谦君子,行事果敢,若不是他出身复社,被无数乡情和人情羁绊,本该是最合适的宰辅。<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