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不是枪声,至少两千枝线膛燧发枪排射,将弹丸有力而稳定地推出枪膛,倾泻出一道灼热的钢铁翼面,宽三四里,纵深两三百不的正面被一切而过。
一瞬间。戈壁上拉出的硝烟撕裂了大地。
塔宾感觉自己已经被煮熟了,坐骑在排枪轰鸣的同时就哀声嘶叫着栽倒在地。而他也在地上连滚带翻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这一道排枪只是开始,接着连续不断,头顶上方,枪弹飙飞的声响割得他皮肤发痛。
理智告诉他,继续趴在地上是唯一的活路,心底里一股恐慌却骤然上涌,他竭尽全力抵抗了一下,可那恐慌却像是之前自己所领的铁骑洪流,一下就吞噬了他的心神。
塔宾顾不上自己的盾牌,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弯刀,自前明时代就传下来的传教之宝也已经丢掉。他跳了起来,转身就跑。他绝不愿再呆在这道红墙面前,置身于硝烟和枪弹之下。
噗噗噗……
几团血花在塔宾后背绽放,推得他仆在地上又打了几个滚,然后再没动静。
塔宾是幸福的,他还没冲到百步内就被打倒,而林林落落冲出烟尘的蒙古骑兵,在百步内被不断爆裂的开花弹吞没。
“怎么样了?情况到底如何?”
后方的巴勒达尔拳头握得紧紧的,急迫地问切尔雷赫。
风更大了,前方沙尘和硝烟混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楚战况,但让巴勒达尔揪心的是,没听到以往会战于草原戈壁时的厮杀声,就只有汉人的火炮和排枪不断轰鸣,节奏一直没变,机械而冷漠。
切尔雷赫张了几次嘴,颜中光彩也变了几次,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沉声道:“估计阻力很大,但如果从侧面进击,拉开敌军防线,正面应该能找到缺口。”
这建议跟巴勒达尔所料,或者说是愿望不谋而合,他匆匆去找其他两部汗王商量。见得他走远了,切尔雷赫的部下再也按捺不住震惊:“督军!这枪炮声比瑞典甚至普鲁士人的军队还要密集,还要整齐!向这样的军队正面发起冲击,下场只有一个,前面的蒙古骑兵肯定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从侧面进击?对方可以轻松地调整队形,把眼前这一幕重新上演?”
切尔雷赫冷哼道:“不止是前面的蒙古骑兵完了,喀尔喀蒙古也已经完了!我们之前的计划是推着喀尔喀蒙古跟汉人争斗,然后我们从中谋利。可现在看来,汉人真要北进,喀尔喀蒙古绝对抵挡不住。”
“既然如此,我们俄罗斯人就该有所警惕。汉人不太可能染指西伯利亚,但却可能跟我们正面相遇。与其让喀尔喀蒙古在这场大败后归顺汉人,不如彻底削弱他们,然后由我们俄罗斯人亲自出手,控制住喀尔喀蒙古人。只有我们俄罗斯人更深地介入喀尔喀蒙古,才能掌控住他们。”
典型的激进派,连部下脸上都显露出忧色。这不是一个县区督军能作的决断,甚至托博尔斯克督军都不敢轻易做出选择。切尔雷赫的算盘很简单,推着喀尔喀蒙古去送死。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最好都一蹶不振。然后及时俄罗斯人和汉人来比拼。谁先牢牢吃住这三部以及整个喀尔喀蒙古。
“胜就能得西伯利亚以南的大草原,败也没什么,无非是跟汉人在西伯利亚的边缘对峙。对还不习惯在边疆冒险的汉人来说,我们俄罗斯人总是占优势的。”
听着出击的牛角号声响起,切尔雷赫嘴角抽动,极力压制住得意的笑声。
“可前面那些汉人好像跟鞑靼人完全不一样呢,如果我们俄罗斯军队站在这里……”
部下没被说服,前方的混沌让他深受刺激。
切尔雷赫脸色也阴沉下来:“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见鬼……不都是鞑靼人么?那些红衣汉人。为什么能强到这种地步?如果大北方战役里,我们俄罗斯遇上的是这样的敌人,结果如何还真不好判断,这里真是东方。真是那个鞑靼中国吗?
切尔雷赫虽定下了赌博之心。心中的沮丧却也难以抑制。作为离鞑靼中国最近的一位县区督军,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由厄尔口城南下,将蒙古人变作俄罗斯的牧民。把大草原变作俄罗斯的牧场。因此他对中国的动向格外关注,一个先进而强大的国家从南面逼到了自己预定的猎场上,这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喀尔喀蒙古因前方战况不明而焦躁,俄罗斯人因感受到英华野战之力而震惊,在河岸西侧,更有人百感交集。
“他们就像是在狩猎。完全是照着自己的套路在打……”
三音诺颜部首领策棱苦笑着摇头,此时他才明白之前吴敬梓为何婉拒自己助阵。原来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助力。想到自己对那吴敬梓的话还曾不以为然,就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着烧。
“没几个人能冲到那道人墙前,换了我们也不可能。”
多伦扎布放下望远镜,眼带迷茫地嘀咕着,蒙古铁骑根本就冲不动这座枪炮大阵,还好,幸亏父亲睿智,早早转投过来,否则今日这一战里,要是自己这一部也在这冲阵大军中,三音诺颜部怕就要成为历史了。
“巴勒达尔拼命了!汉人侧翼有危险!”
接着他看到了什么,低声叫了起来。
“吴卫郎,大军侧翼可能有危险,我们是不是……”
策棱也看到了,他学乖了,说话谨慎得多。英华的枪炮大阵就是一字排开,被人攻侧翼的话,那可就很危险了。这时如果让三音诺颜部前出,即便隔着河,也能威胁到敌军的后方,缓解一下压力。
吴敬梓摇头:“除非彭将军另有军令,否则是不必用到你们的。”
他仔细看了看战况,再微微笑道:“再说了,还有我们的骑兵。”
策棱和多伦扎布对视一眼,红衣骑兵?就那八百人?
还在犹豫着是不是提醒对方,骑兵对战跟步军可有很大区别,指望八百破万,根本就是妄想,可眼角里却出现了一抹异样的色彩,顿时将他们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红白相间,飘荡不定,一点点聚起来,就像是燃烧着的羽翼,列出整齐一道,自后方跃出,向着奔战线东面侧翼绕来的敌军迎去。
“骁骑营――碾碎蝼蚁!”
陈松跃提着长矛,策马急进。钢盔上长长的锦羽迎风飘扬,而背上的披风更摄人心魄。火红的底,外表缀着一层白羽。上半截相连,下半截分岔,急速奔行时,披风鼓荡而起,宛若一只巨大的天鹅在扑翼。
一个人作此装扮是耀眼,而八百人都是这般装扮,更让人心神迷离。
龙骑军骁骑营,就是一支耀眼到让友军咬牙切齿的精锐。这些从汉人、藏人、蒙人中选拨出来的好汉,个个精于马术,却又接受了最严苛的整体队列训练。整个龙骑军里,就只有他们八百人,可以策马全速急奔两里路,队形依旧还无比整齐。
正因自诩为龙骑军之冠,他们想方设法地要突出自己的不同,在装扮上动脑筋再正常不过。而在西北,因为火枪迅速普及,弓箭的使用急速衰落,做箭雨的白翎再难找到用处,于是被他们找来织在遮阳挡风的披风上,结果就成了这幅模样。
被后世军事学家称呼为“赛里斯翼骑兵”的骁骑营,并不是在这一战里才成名,当这股如翻滚着的红白烟云出现在侧击而来的敌军眼前时,恐慌迅速在对方人群中蔓延开。
“血云!汉人的血云铁骑!”
不少人甚至惊声叫了出来,正滚滚绕向大军侧翼的四五千骑,速度骤然慢了下来,队形也开始混乱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