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士慎嘴里这么说,心中想到的是朱一贵。遭新世之害的国人越多。朱一贵那种言论的危害就越重。皇帝苦心经营的权柄格局,就有崩塌的危险。
李肆心中感慨,幸好还没北伐,一统天下。北人虽是同胞,却还只是道义上的,而不是法理上的。若是此时英华已复全土,南面工商发达。北面资源和人口都成了剥削的对象,即便有国法托底,仍免不了南北割裂。二十年之后,不定还要再来一次南北分裂的废奴战争。
复土之前面对这个问题,就从容得多了。还有几年,一方面缓释南北人心,一方面吞食天竺,将南方工商之害尽可能转嫁到天竺去。同时还有几年时间推高机械化工等科技,容下新业。
至于眼下之局,能拖就拖吧……
要拖也得安抚汪士慎。定下心计,李肆对汪士慎道:“朕看此事得分开来看,南北联手,大肆贩奴,不能光在我英华身上开刀。此事根源也在北面满清,陈万策的南北事务署正在作复土的人心准备,卿可与他相商,推动国人审视南北相异,让国人明了满清之害。人心若能澄清满清与北人的差异,进而结成怜悯北人之势。自能遏制这股恶潮。”
汪士慎钦佩地长拜而下,皇帝看此事的眼光真不一般,从人心下手,为复故土作准备,这股大潮自能激发国人对北人的同情,工商在这股大潮下也不得不收敛。东院再要推什么法案,也有人心基础。不必直接打击自家一方,也就是工商来遏制贩奴大势,这也符合皇帝历来主张内外有别的治政原则。
李肆接着道“迫害国人是另一面,此事已有国法,卿可借东院之力敲打工商,这还有位大讼师,我想讼师们对这类能从工商身上吃肉的案子也会很感兴趣……”
李肆指向李香玉,后者兴奋地点头,皇帝这态度对讼师会来说当然是好事。
汪士慎有些踌躇地问:“华兴缫丝互助会涉及安家,陛下……”
李肆道:“朕对你直言,安家于国有大功,天王府那几年,安家非但没有享利,还付出诸多,助朕定鼎,更不提安威还刚在西域战殁。于公,有罪朕也可赦,于私,此事朕提点未及,也有朕的过失。要追责,朕担着。”
汪士慎微微变色,皱眉道:“陛下要遮护安家,怕有损清誉……”
李肆摇头:“朕不是遮护,而是庇护,你尽可督着律司和法院办此案,看安家有多大责,到时朕再一并揽下来,即便是颁罪己诏,朕也不会退避。”
汪士慎沉吟片刻,再拜道:“陛下此举是情与法并顾,臣心感服。”
李肆沉声道:“朕非做作之君,真要求名,一句秉公执法即可。朕这皇帝,非再是旧世君父,就得有凡人的担当。安家于朕有恩,于国有功,朕自会寻着不碍国法之途庇护。至于朕自己要受什么声名之损,这是朕该得的。”
一边李香玉静静听着,眼波流转,满是倾慕。
李肆安排了此事,心中一块大石却没落地,推着国人重新审视明清变际的历史,这动作很有些风险。当年复江南,他在江南公祭江南抗清忠烈时,就引发了一场敌视满人旗人的风潮。好在之后工商大起,人心也就没于时势变幻之中。
这一场人心运动本就是谋划中的,他日复土,也必须寻求人心支持,需要这一场运动。如今先着手此事,有些早了,可不如此,让南北贩奴运动越演越烈,不仅反弹之力更为猛烈,工商也会受害更猛。
只是一国格局已成,国中人心再非早年可随意揉搓的对象,这一场人心运动会有怎样的演变,李肆自己也拿捏不稳。
汪士慎走后,李肆左思右想,还是下了决定,吩咐重新扮演自己小文秘的李香玉:“去招翰林院诸学士,再向各学院山长,各家报社总编发函……”
把国策顾问机构、知识阶层以及舆论界都拉到一起行动,让这场人心运动尽量有所掌控,这是李肆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就在李肆广招各界人士时,东京某处茶馆里,朱一贵的话音回荡在多家报社主笔的耳边:“这是绝好的机会!我们需要在国中掀起一场人心波澜,涤荡那些为祸天下的恶德势力!”
而在东京律司署衙门口,一个瓜皮帽的富贵清人子弟,正满面红光地向围着他的报纸快笔们侃侃而谈,不知是太激动,还是本就不着调,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大公主亲手打了小人一耳光,打得小人幡然醒悟!小人心慕大英,恨不得投身大英为奴为婢,是大公主让小人二世为人!大英律法在上,小人认罪!”<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