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纷纷扬扬的纸飞机朝发言席上的段林栋扎去,史贻直气得连拍惊堂木:“肃静!肃静!谁再乱动手,就把谁逐出去!”
话音刚落,暗道不好,今天他就是来押着人议出结果的,怎能以这话威胁人呢?刚想纠正,可两院院事都是人情通达,智商超常的家伙,顿时一个激灵。
现在的形势是,西院绝不愿在增税这事上轻易低头,宁可破坏合议。而东院绝不认可宽待满人,但又拿不出反意见,一门心思要把破坏合议的责任丢给西院。
被史贻直一提醒,双方瞬间就在“破坏合议”这一点上达成一致,而作法更不谋而合,自然就是“坚贞不屈”,、“立场坚定”,以至于被逐出会场,所以才没办法继续合议,这样责任就是对方的了。
就见梁博俦伸手、抬脚,捞起一只鞋子,面露无奈之色,嘴里还道:“段兄,得罪了……”
没等他扬手,啪的一声,一只鞋子破空而来,正中脸颊,梁博俦应声仰倒。就听段林栋跳脚高声道:“西院尽皆国贼!慷一国大义之慨,却不愿拔一毛而利天下!”
梁博俦挣扎着站起来,高呼道:“你们东院就是今世东林!满口大义,却无半分出力实干之心!”
噗噗噗……又一堆鞋子飞了过来,将梁博俦砸得抱头鼠窜。
一时间,鞋子、帽子、手套来回飞舞,本是议国是的庄严之地。却成了小儿般厮耍的乐园。
史贻直呆了好半天,直到一个怪东西砸上头才醒过来,斜眼一看,竟是个肉包子!定是哪个混蛋院事揣在身上的午餐。他气得浑身打哆嗦,惊堂木砸出了轰轰之声:“肃静!肃静!”
二三百人闹成一堆,一时哪能停下来,而殿堂角落里一些人正聚精会神地写写画画着,史贻直注意到这些人时,顿时惊得浑身冰寒,报纸的快笔和画师!
“来人、来人啊!全都拿下!所有人、一并拿下!”
史贻直惊怒交加。已经有些糊涂了,拿出了早年旧清官老爷的作派,要一网打尽。
法警和殿外的宫中禁卫一拥而入,忠实地执行着命令,此时史贻直才稍稍恢复理智,暗道不好,完了,这下自己也要成今日这场闹剧的丑角……
他赶紧改口道:“叉出去!把报纸的人全都叉出去!”
啪。不知哪个院事丢上了瘾,一只鞋子又袭上史贻直的脸,史贻直怒火滔天。信手一甩,惊堂木呼的脱手而出,然后就听到哎哟一声惨叫。
圣道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七日,东京未央宫中极殿里乱成一团,第二日,整个东京舆论大哗。
“中极殿飞鞋大战,东西两院争雌雄!”
“史大理怒显身手,惊堂木百步穿杨!”
“两院相争,真不是东西!满汉不容,谁能正南北?”
各家报纸首版都是这类耸人听闻的标题。这也难怪,两院不仅在满人处置事上没能合议出结果,还在中极殿里大打出手。维持秩序的大理寺卿都赤膊上阵了,可以想见当时情形有多热闹!
如果不是史贻直紧急启动新闻预检案,要求各家报纸抹掉现场写真,读者们根本就不必想。画师们的描绘异常生动,史大理的挥臂身姿格外舒展……
消息传到南京已是除夕,肆草堂置政厅里,李肆一杯茶全浇在报纸上,脸色铁青,磨着牙道:“娘西皮!放狗屁!”
门外有人正忐忑举步,听到这声像是被气得糊涂了的怒骂,又退了出去。
厅里还有薛雪和陈万策两人,听李肆发气乱骂,两人相视苦笑,皇帝正等着东京的好消息,结果却等来这么一桩“噩耗”。
薛雪叹道:“臣看到的是,东西两院在北伐事上都已淡漠,才致生出这番闹剧……”
陈万策也道:“看来此事只能交给朝堂了,两院还担不起如此重责。”
李肆沉吟,两人的话都很有道理。两院所代表的民意在北伐复土这事上的确没太大热情,只觉得这是不得不为之的华夏大义,而为此大义要付出的代价,让两院更为纠结。
这种心态折射到处置满人事上,西院想要止损,在经济层面上尽量留住既得利益,东院想的是“补偿”,狠狠整治满人,找回点损失。
如果两院真对北伐复土之事格外较真,就该在处置满人事上尽量取得一致认识,可现在结果很明显,在他们看来,这事还没大过自己身为院事的“风骨”,宁可争得头破血流,谁都成不了事。
两院是李肆对英华今日宪治,未来宪政的设计,二十来年发展,到现在虽已能显民意,分官责,制衡狮虎,但还远不够成熟,不足以担起国是。
可不凌风雨,哪见彩虹?
李肆摇头:“不,此事不管两院担不担得起,他们都得担!”
北伐复土,不仅仅是华夏一统,更是华夏鼎革的又一道关口,此路有进无退。
“喔呵呵……那李肆,怕是快气糊涂了吧!”
北京紫禁城,某个对李肆相当了解的人,准确地道出了李肆的前半截心理。
“谁让他总爱那般作戏,现在可好,为怎么待我们满人,他养的那帮清流竟然争得丑态百出,戏白作了不提,还徒招咱们满人耻笑!”
抹着一脸爪哇火山泥的茹喜咧嘴笑着,一边伺候的李莲英见得那张绽放的泥脸,也是心中发抖,强自笑道:“太后说得对……这两年,北京城的满人本都有些发慌,可年头一翻过来,见了南蛮这场闹剧,顿时就不慌了。”
茹喜挥手道:“南蛮那两院清流不过是戏子,怎么闹都无关大局。当然了,能开开心也是好的,多少年都难得开心了……”
她幽幽一声长叹:“日日算着这紫禁城还能待多久,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李莲英赶紧跪下叩首道:“南蛮出了乐子,太后就乐,何必去想那些个虚无缥缈的远事呢,太后心中难受,奴才们更是恨不得死了才好。”
茹喜语气更显寂寥:“你家太后要背大清一国,要背满人一族,乐得起来吗?能笑笑也就不错了。”
接着她眉角一挑:“传话给中堂们,准备着开会。你们觉得南面是上演了一出闹剧,哀家我看到的却是我们大清,我们满人的悲剧,之前是未雨绸缪,现在是大雨倾盆动真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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