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林和王海正在忙着牺牲同志家属安抚工作之时,孙鸣山突然从牡丹江乘火车回来,来到了王海的家里,紧急向王德林传达两条重要的消息:“德林同志,我这次来带回了两条信息,第一条信息是原在半截河“裕成当铺”老板王志诚被日本人调任柳毛黑铅矿做翻译。第二条信息是中苏“黑鹰”突击队执行任务在乌苏里江虎头要塞受阻。根据吉东特委的指示,要求地下党组织密切与王志诚取得联系,做好联络工作。同时,积极配合苏联共产党及远东司令部加强国际交通线人员密切注视日本特高课和日本边境守备队及日伪军的动向,进行战斗侦查,做好“黑鹰”突击队入境后的准备工作。有关情况,李作霖同志已经向张哈、傅文忱等传达了。”
王德林听完后,很振奋,高兴地说:“鸣山,上级组织交给的任务我们一定要很好的完成。”“我还有个消息没有告诉你,高亮和田畅带领的队伍已经在进入苏联编入了教导旅,并且前不久参加了“黑鹰”突击队,在乌苏里江江岸打了一仗,作战很英勇,只是没打进来,很可惜……”孙鸣山叹息了一声。“这很正常,或许选择的时间和时机不好等原因,不过,他们终会突击成功的,我们要相信他们的。”“我还是为他们高兴,在苏联通过系统的训练,军事素质一定会提高一大截儿,我很羡慕!”“是啊,我们祝福他们,也会迟早见面的,并肩战斗!”王德林目光炯炯而坚定。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隆冬的北国已经寒风阵阵。受王德林的指派王海再次来到柳毛黑铅矿,目的与王志诚和魏家戏班子取得联系。走到守备森严的矿区门口,几名伪军呼哈气,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在雪地上走动。看到王海从远处走来,赶忙枪口对着他,大声喊道:“什么人?”“呵呵,兄弟,是自己人。”
王海脱掉厚厚的棉手套,从怀里掏出“通行证”晃了一下,一名伪军走进细看一眼,说:“原来是杨把头的姨夫啊,快里面请!”王军深一脚浅一脚向里走去。他看到了日本宪兵比上次来的时候明显的增多,大约增加了一个小队人马。远远地透过窗户看到黑田办公室人影晃动,传来了高亢的京剧唱腔,一听就是魏家戏班子给黑田等日本人唱戏,唱的是传统曲目《打渔杀家》,引来几名日本人的喝彩“吆西,呦西!”
接着又传来黑田浪声浪气的声音。王海心想,这些小鬼子,真不是个东西,把中国人掠来取乐。这时,两名日本宪兵在岗楼上警惕注视着他,拉响了枪栓,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太君,我是良民,去见我的亲戚杨玉学。”王海说完,将身后背的两只野鸡拿到胸前高高地举起。日本宪兵似乎明白了些,收起了枪,不再问。
王海推开杨玉学住处的门,杨玉学并没有在,炉火烧得很旺,几根木板子已近燃尽,掉在炉口处,冒着青烟。王海判断他刚离开不长时间,一会儿就会回来。他下意识地拾起床头破旧的本子,翻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运出黑铅矿石的产量。接着他又翻动着几页,看到了一排排姓名,标注着死亡时间。
此刻,外边响起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心想,这个小瘪犊子回来了。随手合上这个本子,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刚要站起,门被推开,来的人并不是杨玉学。来的人打量一番对他说:“你是?”“我是杨玉学的姨夫。”王海也在仔细打量对方,脑海里在回想王德林交代的任务,难道是他?他有意识地说出了暗语:“今夜风好大,会很冷!”对方回答:“那就多穿衣服,小心感冒!”暗语对上了,王海兴奋地说:“王志诚同志,我叫王海,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咱们是一家子!”王志诚握紧他的手说:“王海同志,我们终于联系上了!”
原来王志诚从黑田办公室出来准备去厕所,听到了岗楼日本哨兵喊声,看到了王海,他刻意地观察王海,知道是矿区外来的人,经验告诉他,必须靠近这个人,有意识地跟了过来。两个人正兴奋地聊着的时候,杨玉学推门进来,惊诧中问道:“姨夫啥时候来的?你们认识?”
王海应变能力还是很强的,回答说:“哦,外甥回来啦!你有所不知,我和他是本家的兄弟,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太神奇了!”杨玉学有些狐疑,问王志诚:“王翻译,这是真的?”“这还有假?只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罢了!”王志诚微笑地说。杨玉学也觉得很神奇,说:“原来我们还是亲戚啊!”“是啊,按照辈分,我还是你的长辈呢!”
王志诚得意地说。杨玉学欣喜地说:“太好了,你是日本人的红人,有了这层关系,以后在日本人面前多美言几句啊!”王志诚回答:“放心吧,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王海递给王志诚一个眼色,示意不要多言,王志诚心领神会,简单应付两句之后,对王海说:“王哥,你们聊,我回去了!今天就别走了,我那里有住的地方,我们好好叙叙旧。”王海说:“好啊,一会儿,让外甥带我去你那里看看。”“好的。”王志诚转身告辞。
王志诚走后,王海对杨玉学说:“外甥,我给你带来两只野鸡,让你尝尝鲜!”“姨夫,真没想到你们还这么惦记我,我心领了!”王海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与他多谈什么,道不同,谋不合,没什么好聊的。他沉稳地想出去透透气,见炉火不是很旺,室内温度降了下来,对杨玉学说:“我去取点柴禾回来。”“姨夫,我来,不用你忙活。”杨玉学回答。“唉……在家我也闲不住,活动一下身子骨。”王海推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口深深吸一口空气,远望山峦,近看矿区,缺少了绿的颜色,就没了生机的气息,只有单调的黑白两个颜色。白色是厚厚的富有粘性雪,黑色就复杂多了,生长在大山里的树干是黑色,矿区里的劳工的影子如这里生产的矿石一样黑,压在劳工心底下命运也是黑色的。
他看到许多劳工衣着单薄,在寒风中依旧艰难地运送矿石,他们在不停地搬运,生怕停下来,倒在地上就会被冻死,再也起不来。看到劳工迷茫的眼神,王海一脸惆怅,心头无法抑制对日本人的憎恨。他伸了伸腰,吐出的口气瞬间变成了白雾,明显感觉到大山里冬天特别的冷。柴禾垛在房子后面,他俯身拽出几根,相互拍打发出“铛、铛”清脆的响声,粘在木柈子上的积雪散落了下来。
回到屋子里,拿了几根木柈子塞进了炉口内,火苗窜起,温度渐渐地升了起来,望着闪动的火苗,王海想到了在这里劳工们,对他们来说严冬绝对是一种意志的考验,能够活下来是幸运的。白天,劳工们像叫花子,棉衣一旦磨破,露出了烂绳头、线头、破布条子,冻得打寒颤。到了晚上,工棚四处漏风,是难以抵挡寒风的侵扰,面临异常的煎熬。可以想象,一个容纳三、四十号人的工棚,只有一个铁炉子,根本无法取暖的。
许多劳工没有被褥,卷缩一团,拿着草袋子盖在身上,仍寒冷地在那里忍受着痛苦。多数劳工们围着炉子打瞌睡,前热后凉,只好不断换坐姿,而且这些人为获得那份温暖,轮流循环烘烤,在那短短地时间内眯一会儿。这时,一名伪军跑了过来,喊道:“杨把头,3号工棚又冻死了一个人。”杨玉学冷漠地说:“那就抬出,扔了吧!”说完,起身跟着这名伪军出去了。
杨玉学来到3号工棚,只见这名身患疾病、衣着单薄的劳工双目圆瞪,嘴紧闭着,面色被冻得微红扭曲,双臂在空中悬着,两只手的手指弯曲,僵硬的躺在那里,毛骨悚然。伪军说:“我在巡查中发现少了个人,便来到这里,发现了他已经被冻死。”杨玉学催促道:“以后,凡是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要等我处理,直接抬走就完了。还楞在那里干什么,快去找人啊!”“是。”伪军回应着。
吩咐完后,杨玉学回到了住处,对王海说:“姨夫,我现在很忙,跟我去王翻译那里吧。”“好啊,你忙你的。”王海心想,正合我意。
王志诚住处和办公于一体,与黑田矿长的办公地点紧挨着,王海跟在杨玉学后面,一前一后前往。此刻曲终人散的黑田矿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魏家栋领着戏班子三名成员走了出来。与王海相遇,已经明显疲惫消瘦的魏家栋露出一丝惊喜后,相互对视,会意地点了点头,立即恢复了平静,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