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影影绰绰,管阔落下去的身影被那些影像淹没,然而阿史那沁还是能够清楚地找到管阔的位置,并且能够看到对方的状态。
阿史那沁皱起了眉头。
“还没有死,真是一种生命力强悍的生物。”
他再一次拉开大弓,轻声道:“看看这一次你会不会死。”
管阔如今已经知道了阿史那沁的方位,于是尽管人影憧憧,他还是能够越过那些一闪即逝的间隙,看到阿史那沁再一次拉开了大弓。
他的心越来越沉抑,阿史那沁杀死他的信念是如此强烈,就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那些箭矢,照此下去,原本就重伤在身的他很有可能真的会死。
现在,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一般的突兀精锐反而不显得怎么可怕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加上经过在这里的北唐人和南吴人的联合,完全处在了下风,支撑他们的只有阿史那沁远处的目光,他们唯一要做的,也只是配合阿史那沁杀死管阔。
一名统帅这么亲自出手,誓要杀死一名普普通通的北唐士兵,这一件事情说出去实在是有些光怪陆离得很。
没有人能够理解阿史那沁和苏印的情谊,就如同别人不太能够体会到晋王李显岳同珍威将军的情谊一样,只有真正当你临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时刻,才会明白做出一些别人看起来很疯狂的行为,真的算不上什么。
管阔感受了一下自己折断的肋骨处,感受着那种剧烈的疼痛,神情都恍惚了一下,那种疼痛感几乎可以麻痹到他的神经。
身体的重量几乎要压垮他,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依旧在缓慢地渗出血,失血过多、内脏受损、疼痛感……种种的种种,让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方才躲避那个人的那几支箭,是他用了无数的勇气以及毅力才完成的,所以当现在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力气、精力,甚至就是那种坚强的毅力,都已经几乎用完了。他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感受着因为周围的大战而造成的大地震动,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很难再动弹了,更不用说像之前那样躲避那个人的箭。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人,看到了那张大弓。
那张大弓越过无数人,对着他。
他的心跳在持续着,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律动。
那些箭就像是天罚,南吴人和北唐人全部都感受到了,也清楚地知道管阔的危机,但是他们毫无办法,他们能做的,唯有尽量在管阔的前面作战,尝试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那个人不可匹敌的杀意,还有就是多多杀死突兀人。
对于那些用真心想要保护管阔,保护这么一个杀死苏印的英雄的人来说,他们经历的,也是一种绝望,那种绝望并不是生死存亡的绝望,而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受到非常强烈的威胁,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管阔的瞳孔一阵紧缩。
第五支箭,来了。
把时间放缓,可以看到,突兀人凶恶以及痴狂的神情,北唐人南吴人凝重心焦的神情,全部都凝固在脸上。
突兀人所想的就是多杀敌,因为那个人的杀意,只属于那个人自己。
北唐人和南吴人看到、感受到那支箭来了、近了,他们觉得那支箭似乎触手可及,可是却远在天涯,怎么也阻挡不住,也来不及去阻挡。
他们无助地把眸光扫向管阔,因为所有人都发觉,面对那个人的那些箭,管阔真的只能靠自己。
管阔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他额头上的虚汗滴落在地,浸湿身下的泥土,他想要做出一点动作,他的心已经飞起来了,也很强大了,几乎可以飞上高天,或者用秦杀斩灭一切,然而,当他的心作出所有的准备的时候,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因为,他真的已经很累很累,这是真真正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终于是在那支箭过来的那一瞬间,身体歪了一下。
箭羽从他身前而入,身后而出,鲜血点点滴滴,随着那支穿空而飞的箭羽撒下一路。
他感觉很奇怪,为什么疼痛感比起预先所想的要轻微许多,他意识到,可能自己真的已经受伤疼痛到麻木了。
他也很庆幸自己还没有死。
然而,他黯淡的眸光看到,就当那第五支箭穿过自己身体的同时,那个远方的人,已经搭上了第六支箭。
虽然很远,但是可能是生死之间的一种特殊力量,让他清楚,这一箭,对准的,是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