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缟素的景象远在数天之后,并且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但是在今天,日子还是得那样过。
数万来自各地,也分散在各个方向的人们抑制不住泪水,在雪后消融从而变得潮湿的地面上依旧在跪着。
管阔站起身来,看了看无迹背上的李千容,看到小家伙眨巴着眼睛,泪水还干涸在脸上,但是悲伤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
“师父,父王和母亲也就像他们那样,看上去离开了,可是其实一直都在,对吗?”李千容对着他问道。
管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对的,你说得很对。”
“走吧。”他又说道。
金忧作已经消亡,或许现在正在天上眯着老眼,惬意地晒着太阳,金色的阳光淡淡地撒在他皱纹遍布的脸上,就像是他的那把佩刀粹金发出光芒。
他们是去往金陵的同路人,而今只剩下了他和李千容两个人,还有一匹马。
但是日子还是得过,难道不是吗?
他牵着无迹,无迹背着李千容,他们两个人缓缓接近曾经载着金忧作的马车那边。
他得去见吴皇,然后再考虑接下去的事情,所以他的东西还在那边,他得收拾收拾。
南吴的大人物们面容上像是有些沧桑,他们的丰碑倒塌了,心里面万念俱灰,不过丘镜山也再也不会出现,便还算安定。
金家的少女贝齿紧紧地咬着红唇,花容月貌上,是难以抑制的失落与失神。
她曾经很自信地认为自己的祖父能够力挽狂澜,斩杀北唐战神丘镜山于扬州界内,再率领着南吴大军浩浩荡荡地覆灭北方的那个皇朝,创下不朽的万世荣光,他们金家将会青史留名。
但是,金忧作却被丘镜山杀死了,尽管金忧作也杀死了丘镜山。
她并没有见到过金忧作,哪怕只是一次,于是神秘莫测的南吴圣将在她的眼里反而充满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无敌感觉。
她一直很自信地认为自己的祖父是不可一世的,尽管北唐还有着一位丘战神,但是于她看来,那又如何?
她可以很轻蔑地认为就算名气再大,丘镜山也不会是自己祖父的对手。
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金忧作,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容颜。
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她心目中的不败神话消亡了,在许久许久的将来,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会消失得点滴不剩,谁也不会记起世界上是不是存在过南吴圣将,然后南吴圣将又是谁。
她忽然感觉抑制不住的悲意涌上脸颊,心中有点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那一位牵着白马的年轻人。
……
……
牵着白马的,不一定就是白马王子,这个世界上,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浪漫之所以浪漫,是因为它的故事性、不太容易发生性。
好在,牵着白马的,也不是一个姓唐的僧人。
只是实在算不上怎么个好看,虽然也不难看。
他从远方而来,牵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孩子。他的步伐起初有一些沉重,大概是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一件事情,但是很快就又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人生总会遇到很多人,又分别很多人,如今他不正是在遇到曾经并不认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