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挂番 之四(1 / 2)

群芳谱 深山狂客 9932 字 2019-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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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木下令重整军阵,原地待,突然听见院子内轰隆一声巨响,原来是恼怒的突厥士兵将那石头院墙给从外推倒了,这院墙只不过是用普通的砌石,并不牢靠坚固,受不住数千人合力,即便如此,士兵们胸中怒火无处泄,不但推倒了这面墙,转而又去村落中其他农户家外,四处砍杀放火。-.com

村落里一时乱作一团,达尔木约束手下,冷冷的扫过去几眼,丹奇率人冲向了山坳边,这些无人管束的士兵更是如同初出囚笼的猛兽,狂吼着冲进每一座院子中找人抵命,可他们砸了这十几户,也不见一个南朝子民被他们揪出来。

达尔木坐在骏马上,面色清冷,脑中微微惊奇:“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都逃命去了么?”

北方四国大军在阴山外侧集结了二十来天,这事情可以瞒得过南朝皇城洛都里的权贵们,却是丝毫也瞒不住边境山村里的村民的,这里距离突厥国境很近,两边的子民甚至还多有交往,这些人只要出山去淘换皮货,很容易便能看到四国大军的行动。

可是他们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南朝据说乱象丛生,洛都城中的两个皇子争天下,此时正打的不亦乐乎,谁又有余力来北郡抵抗?达尔木心头冷冷一笑,看来……这些南蛮子都逃命跑啦,只留下几个不怕死的,躲在这里偷袭他们,方才趁人不备,杀了阿迪谷等人,引得丹奇那没脑子的家伙去追。

达尔木呸的一声,暗骂:“场就算追上那几个村民,有什么作用,竟然会为了这点小事,放过望月城不去攻打,丹奇啊丹奇,那可别怪我达尔木捷足先登啦。”达尔木一直派人不紧不慢的辍在丹奇身后,便是期望让孔武有力的丹奇在前开道,他则不费吹灰之力的杀到望月城下,丹奇耗尽力气,最后渔翁得利的……还是达尔木本人。

可眼下丹奇居然会为了追杀数十个村民而丢掉军阵,达尔木立时又改变了主意,打算带领手下兵将超过丹奇,马不停蹄的赶往望月城,毕竟望月城虽然人多繁华,可是守城的八万大军被调往洛都,这些事情斥候们早已回报上来,城中兵力空虚,哪里能是这些精兵强将的对手。

达尔木不再去管这些狂的兵士们,转而带齐队伍,重新沿着官道向前赶去,一路上尽见到落单的丹奇手下,垂头丧气的跑在田埂下,深冬之末,田埂硬邦邦的翻起了篱笆,田中缺水灌溉,被厚厚的白雪压得严严实实的。天空虽未下雪,但是多日来的冰雪未化,空气潮冷,士兵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上面,行路艰难,累的气喘吁吁。

达尔木不去理会他们,带领长蛇般的军阵鱼贯而过,快要到山坳边,猛的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震天般的响起,说不得……是丹奇已经率人捉住了那些村民们。

面前浓雾深锁,达尔木皱着眉头看出去,只能见到人影层层叠叠,散乱的挤在一起,围在山坳的岩壁下,这些人挤在一起,便挡住了唯一的去路,达尔木挥手止住队伍,沉吟着便要叫人去喊话。

……

丹奇身上穿着的是最最厚重的护身铠甲,手中拿着的是精淬的钢刀,这些东西,都是从南蛮子那边学来的,过去一百年,北方四国和南朝之间多番大战,初时北方四国的军将们装备简陋,身上多是穿的皮衣,手中拿着的,也都是青铜弯刀。

这些东西在装备精良的南朝大将面前,砍不透人家的铠甲,而自己却是一无所防,北方蛮子们吃了大亏,下定决心精研南朝的兵器和护身盔甲,花费重金请来了南朝的冶炼师傅,学到了炼金术,重新打造军中的配备。

这些军备好是好,可无奈太过沉重碍事,丹奇过去是部落中的猛士,骑马狩猎乃是他拿手的绝活,这趟为了出兵才穿上了繁琐的铠甲,戴了镀金的头盔,他追来时又将骏马落下了,奔跑起来颇为费力。

跑了一会,便连一些普通的士兵们都跑不过,丹奇恼怒的将金盔拉下来,恶狠狠的扔到了田埂中,又取下了沉重的铜镜铠甲,踢落在地,这么再跑,步履便轻盈的多。

半柱香时刻,他便追上了最前面领路的士兵,听见他们大声欢呼起来,丹奇精神一振,掀开几个士兵望进去,见到原来面前是一块笔直的绝壁,坐落在两座山坳中,那些杀了阿迪谷的南蛮子们,被他手下士兵追赶到了这里,背靠绝壁,再也没了退路。

丹奇哈哈大笑一声,拔出长达数尺的钢刀,高声道:“全都抓活的,让我们的战马将他们撕裂。”士兵们轰然应诺,兴高采烈的扑了上去。

……

“大领……”白老大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巨型开山斧,双手劈开,将颜飞花娇柔的身躯挡在背后,口中大喝一声,身边跟随的,都是他从三千山贼中精选出来的勇将,这些人跟了他许多年,他知根知底,都是不怕死的好儿男。

但是……看着那些野兽一般吼叫着,步步紧逼的蛮子们,不但是他手下的勇将,便连心比天高的白老大,也忍不住双腿颤,呼吸甚为急促,口中喷出白花花的雾气,让北风又吹回脸颊上,的浸透了梢眉角。

白老大自忖刚勇不怕死,生平极少服人,前一次定计伏击蛮子时,他见到颜飞花当其冲的从杨宗志那里讨来了诱敌的差事,便也自告奋勇的跟来护卫,没上战阵之前,他心想以他白老大的声威名望,一人杀他几百个蛮子应当不在话下,没料到刚刚颜飞花引来的个络腮胡子,便让白老大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和弟兄们躲在麦埂下,趁那络腮胡子不备,三五个人窜出来剪手的剪手,捂嘴的捂嘴,这活计对他们山贼可谓是轻车熟路,可那络腮胡子拼命挣扎,力道之猛,出乎白老大的意料,他和一干手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络腮胡子制下来,用开山斧割下了那小子的脑袋,按照第二步,他们便要朝这边山崖下逃命,引得蛮子出兵追击,方才身后不断传来呜呜的怪叫,那些蛮子兵……果然不是寻常太行山的过路客可比,一个个身高马大,面色狰狞,即便是白老大这般桀骜之辈,也跑得踉踉跄跄,险些便没有奔到这山壁来。

终于退到了山壁的岩缝中,蛮子兵也大多追到了身后,山贼们一齐转头看过去,不禁个个面色苍白,人人在心头暗骂:“那姓杨的,他害死我们了!”

眼前密密麻麻的站了成百上千的蛮子兵,咬牙切齿的向这边围聚,虽明知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定计,可是山贼们依然心头惶恐绝望,暗想就算一会子要出现变故,自己断然也活不下去。

白老大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转头一看,身边的兄弟们酸软无力的靠在冰凉的岩壁上,喘息剧烈,而自己身后的颜飞花,却是娇颜镇定,身躯挺立,面无表情的毫不动容,白老大霎时觉得自己恁的渺小,在这娇滴滴的女子面前露了怯,羞愧难当。

“大领……”白老大踌躇的再唤了一声,这一声……是他从未有过的忠心诚恳,不带半点杂质,颜飞花将目光从蛮子身上抽回来,望了望身前如同巨塔的白老大,咯咯娇笑道:“不怕的……”

这话刚刚说完,头顶处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十多个直径数十丈的圆圆雪球,从山壁上呼啸而下,如同雪崩一般的坠落下来,砸在他们足尖前的地面上。

蛮子兵步步进逼,跑得最快的将将可以伸手够到白老大等人的衣襟,便被这些雪球噗的一声压在底下,仿佛从面前凭空消失了一样,白老大等人将身躯死命的靠在山壁上,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快疾滚下的雪球割得他们鼻尖生疼,蓦地头顶上陶老幺的嗓音大叫道:“大领,白老大,快上来。”

面前放下了几根绳索,白老大忙不迭的伸手接过,稍稍犹豫片刻,又转而将绳索在颜飞花柔细的腰肢上捆了好几圈,用力一拉,喊道:“大领快上。”

颜飞花妩媚的嫣然一笑,便被那绳索拉得飘然而去,白老大尚有余暇抽出开山斧,劈死了几个被雪球砸中,而又还没殒命的蛮子,这才单手拉起绳索,朝山壁上升起。

这一堆雪球落下,砸死了数百个蛮子兵,丹奇站在外侧,气得哇哇直叫,朝身后大叫道:“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身后的士兵们目瞪口呆,望着空无一物的腰后箭囊,方才追得紧,弓弦大多遗落在院子中和田埂下,压根没有带来,他们只想着追杀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户而已,单凭手中弯刀便能绰绰有余,哪里还用得着煞有其事的放箭,这会子再想去取回,可又来不及了。

丹奇掌着钢刀冲出去,丝毫也不畏惧陨石般落下的雪球,挥刀去砍,白老大身在半空,脚尖向上一缩,丹奇的钢刀便狠狠的砍在了岩壁上,叮当脆响,激起一片火花,白老大看得哈哈大笑,呸的一口唾沫吐下来,正中丹奇的面颊,丹奇羞怒异常,操着蛮子话在下面破口大骂起来。

“咦……”达尔木带领军阵,刚好赶到这里,迎面便见到雪球落下那一幕,他心头一沉,暗想:“一般的农户,也有这般布局和智谋?”

抬头向天望去,烟雾弥漫下,只能见到两排高山锁住去路,当中有一条细细的山涧,大军要通过这里,便只能从山涧里钻过,两岸高山上见不到人脑袋,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达尔木暗自警觉了起来,这里的山势特别,易于设置伏击,莫非是有能人在这里作怪?

转念想想,不禁又微微茫然:“南朝的名将们,此刻都云集在中原大战中,又有谁能跑到北郡来阻拦我等呢?”大王子英明神武,一口断言今年南朝必然大乱,而且事实又果真如他所料,达尔木对固摄心服口服,因此才会欣然领命,南征而来。

他是大祭司福孔的亲传弟子,学的是占卜天象地理,卜凶问吉,可眼下大雾锁住双眸,他根本看不到天象之兆,达尔木心头一跳,暗叫道:“不好了。”拉住马头,便要向山壁后退去。

正在这时,两岸的山峰上,又有人头大的石块飞纵而下,伴随着零星的箭簇,射向他们的军阵,丹奇一马在先,冲到山壁前,对身后喝道:“跟我冲过去!”

身后数千军士面色犹豫,抱着脑袋四下躲避,达尔木大叫道:“丹奇,快回来,前面去不得!”

丹奇怒道:“几百个死狗一样的农户罢了,这样你都怕,我看望月城你还是别去为妙,大王子让我们火速取下望月城,咱们连阴山都出不了,怎么敢回去交差?”

达尔木咬牙道:“这些人来的古怪,定然不是普通农户,其中……其中怕是有诈!”

丹奇仰天哈哈一笑,道:“达尔木小儿,你要回去,便自己回去吧,我丹奇的手下从没有怕死的孬种,儿郎们,跟我冲过去,杀光猪狗不如的南蛮子!”

士兵们尚在犹豫之中,箭簇和石块滚下来,砸死砸伤不计其数,抬头一看,丹奇已经先冲过了山涧,巨大的身子消失在浓雾之下,这些人被他积威所摄,硬着头皮也要跟上去,他们冒着雪片般的石块,飞快向山涧冲出,登时又死伤无数。

达尔木骑马立在后面,眼见着数千石块纷纷陨落,砸的丹奇手下兵士们人仰马翻,他的嘴角微微一阵抽痛,暗忖:“倘若丹奇丧命在此,即便是我孤身带兵返回阴山,也定难以向大王子去复命。”当务之急,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两路先锋,尚未打到南朝过境内,便折了一路,逃回一路,这份天大的罪责,绝不是丹奇或达尔木一人可以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