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虽心中好奇,但终究是眼下的事更要紧,沈兰台离开后,她又在军营中忙了一个多月,而萧衍的圣旨,也在此时到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衍居然直接破格任命姽婳为镇南将军,将南郡铁骑的十数万兵权尽数交到了姽婳的手上,并且给了她一个永安侯的封诰。
这等厚赏,着实出乎意料,就连姽婳都未曾想到。
她以为,萧衍就算再信任她,最多也只是让她暂掌南郡兵权,待历练个三五年后,方再下旨。
姽婳不知道的是,这道圣旨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女子之身,空降掌权,还是一方大吏,朝廷中嘴仗的唾沫星子差点没淹了皇宫。
就连霍侯,姽婳名义上的父亲,都站出来上书表示此举不妥,认为可从盛京指派官员前去,至于姽婳,可给予郡主的虚衔封赏,以示圣恩。
萧衍破天荒在朝堂之上,发了大火,斥责满朝文武脑中尽是酸儒杂念。
“南境共四百余万的百姓,若不是长乐县君果决之举,怕是孤要等那逆贼举旗造反打到门口了,才知道南境出事了。你们一口一个不妥,不就是认为长乐县君乃是女郎,又年岁尚小,认为她身居高位,折了你们的面子么?”萧衍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底下那群心怀鬼胎之人,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这朝堂,什么时候成了论资排辈,而不是凭本事说话的地方。
众臣子见皇帝发了怒,一个个跪下不敢说话。
“你们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而不是为自己谋福祉的,今日之争,说给南郡的百姓听,你看看他们怎么想,放着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长乐县君不封,反而要派一个对南郡毫无贡献的人去,怎么,孤的子民,成了你们权谋算计的工具了是么?孤今日就是要封赏长乐县君,她是女郎又如何,能以女子之身行此壮举,更值得天下传颂!日后若是有其他女郎做出此等贡献,孤照样为她们封侯诰赏!”
萧衍很少发这么大的火,直吓得底下的臣子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于是,这道旨意顺利被发往了南郡。女子封侯,一瞬间成了全天下热议的话题。
处理好军营的事情后,姽婳回了一趟太守府,没想到,居然在府中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钟离先生。
见到姽婳,这位钟离先生居然没了往日的疏离,而是有些紧张地走了上来,然后纠结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还没恭喜永安侯。”
姽婳皱了皱眉,这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大才子转了性,居然还跟自己恭贺来了。
身后的沈兰台笑了笑,“婳婳,你和钟离先生,可能还真有一段渊源。”
原来,还有几日便是姽婳的生辰。姽婳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沈兰台却很在意,这是姽婳嫁予他之后的第一个生辰,他早就筹备了起来。
苗族的银器是出了名的精美,其中又以赛桑部落的最为出众,因着驰援一事,赛桑部落如今也和南郡的交往日益密切了起来。于是,沈兰台便修书一封送往赛桑部落,言明自家新妇即将碧玉年华,愿意重金请赛桑部落的银匠打造一面手镜。
不料信件送出没多久后,钟离先生居然上门拜访了。
他只追问姽婳的生辰,又反复确认是否真是碧玉年华。待确认之后,居然落下泪来。
“原来,我竟然有一个女儿,十六年了,我居然从不知晓。”
这一句话,饶是沈兰台这般淡定之人都有些震惊,但是再追问,钟离先生也不愿再说,只说要等姽婳回府。
“女儿?”姽婳皱起了眉,原主的记忆里从没提过这件事,不过仔细想来,长宁郡主对原主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奇怪,按说失而复得的女儿,即使因为粗鄙无礼而不喜,总该也有几分母女情谊在的,但长宁郡主却从未对姽婳有过半分温情,甚至同楼家做局陷害之时,也从未有过心软。
“拓跋无双待你好么?”钟离先生早已没了当初的冷淡,只小心翼翼地看向姽婳。
“好?”姽婳冷笑了一声,“我自出生之时便被农户错换,过了十五年的农女生活,一朝被带回霍侯府,没人教我礼仪规矩,却人人嫌恶我粗鄙无礼,不过几日便将我借故丢到了庄子上,若不是陛下路过,救了我一命,我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同钟离先生说话。”
沈兰台只知姽婳在霍侯府的日子难过,却从不知她居然有过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心疼得握住了姽婳的手。
钟离先生长叹一口气,“孽缘,都是孽缘。我当年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她就这般折磨我的女儿,都是报应啊!”
在钟离先生的讲述中,当年他和拓跋无双的渊源被缓缓道来。
当年,天下初平,钟离先生也敬佩萧衍为人,决意再度出仕。
他回到盛京之时,因着当年拓跋老王爷曾对他有恩,便专程到了霍侯府拜访长宁郡主。
长宁郡主当时已然嫁人,并且已经诞育一子一女,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拜访,不料拓跋无双却对风姿出众的钟离先生一见钟情,多番纠缠不说,就还大言不惭地提出让钟离先生做她的面首这般荒唐的提议。
“我当时便大怒拒绝,想着盛京这般大,以后远着便是。”钟离先生苦笑一声,“我轻估了这个女人的毒辣。我当时有一位义妹青蘋,从我辞官之时便痴心跟随,我们两人早已互通心意,只等我的官职确定后,便会风光迎娶她为妻。不料,拓跋无双绑了她。”
钟离先生讲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调整好情绪继续讲了下去。
“我顺着线索找到了拓跋无双,她在别院之中设了鸿门宴,从我入门那刻开始,便已中了她的药。待我清醒之后,早已成了荒唐事。然而这还不算完,她居然在内室之中设了一道薄帘,让青蘋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青蘋性子烈,居然咬舌自尽了。枉我自恃聪明,却在她身上栽了如此大的一个跟头。我本想一剑杀了她,剑已划破了她的喉咙,她却高呼自己是拓跋一脉唯一的血脉了,我若杀了她,便是大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