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多是闲着,”徐简以手作拳、抵了下唇角,又道,“臣与郡主正是新婚,也借着这几个月空闲,多些相处与了解,很是融洽。”
圣上就爱听这个。
他指的婚,和和美美的,听着就畅快。
“融洽就好,”圣上面上带了笑,“你们两个好好的,朕高兴,皇太后也放心。”
说道几句家常,之后全是正事。
曹公公把中殿的人都屏退了,自己留心把守着。
圣上收起了笑意,道:“年前的事,由你岳父在中间递了几次话,朕还没有当面与你谈过,好在事情都还顺畅。”
“臣彼时也很着急,想面见圣上与您详说,又担心养伤再次半途而废,”徐简道,“中间还有些冒进之举,幸好您体谅理解。”
徐简指的是把裕门关的事情翻出来了。
圣上叹了声:“如此倒也好。”
当年瞒下,他有他的考量,如今看来亦有思考不周的地方。
既然选择了摊开了,圣上就不会反悔,积极来看,给邵儿多些教训,也给徐简一个交代,这未必不是解铃的好手法。
“年前的事、年前办了,你也不用因此惴惴,”圣上看着徐简,道,“朕听邵儿说,他前回与你谈得还算顺畅。
他这些时日端正许多,前两天闻少保都跟朕夸他,他以前心思太过浮躁了。
等你再养些时日,你再替朕看着他。”
徐简垂着眼帘。
圣上的这番感想,也是在徐简的意料之内。
李邵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以他的能力能否担得起江山,开疆拓土肯定不行,守成按说不在话下。
只要他明辨忠奸、听得进辅政大臣们的谏言。
偏偏,李邵本性难移。
他最大的问题在于心性,他耐不住做君王的那份勤勉与端正。
他倒是能装样子,装上三五个月、很是像那么一回事。
徐简被李邵这种装腔作势给诓过好几次了,深受其害,也断不可能再新他,但圣上不同。
圣上以废太子为手段,内心带着期望,自然会满意李邵这些时日的改变。
徐简想了想,道:“臣也觉得殿下有不少变化,上个月他来臣府中,与臣开诚布公地说了不少,臣能从中听出来他的转变。
以前也是各有各的想法,臣自己上朝都在看乐子,您让臣跟着殿下观政,臣自己知道怎么做,但也着实不知道如何引导殿下更合适,以至于中间出了不少岔子。
好在说开了,往后更当尽心尽力,也让殿下能够更信任臣。”
圣上颔首。
徐简见状,继续道:“臣想请问圣上,您打算何时让殿下回千步廊观政?”
圣上挑了挑眉:“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
徐简斟酌着道:“臣以为该给殿下一些鼓励。
如您说得,今年以来,殿下行事端正许多,连少保都夸赞他。
看得出来,殿下很是想重新取得您与朝臣们的信赖,想让臣子们看到他的改变。
他这般积极,也该有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效,让他能更振作些。”
圣上失笑。
这道理自是好懂,但这种鼓励在他看来,一般都是给小孩儿的。
勉儿做文章了,他会夸奖,也赏些与孩子年纪相符的小玩意儿,临儿背诗背词了,他亦然。
说起来,邵儿还小的时候,同样如此。
“他现在可不是小孩儿了。”圣上道。
在父母心里、多大都是孩子,但在外头行事上,肯定不同。
徐简也笑了下:“文武百官一年辛劳都盼着考绩评优,得您赞许恩赏,殿下也是一样的。”
圣上哈哈大笑起来。
心情舒畅了,话也好说许多。
“朕原也没想着一定要让他等多久,就如朕去岁与你说的,你跟着一块观政,朕最是放心,”圣上道,“你说让朕多信任他一些,朕也想信他,但他此前总让朕失望。朕还是那句老话,等你能跟着了,就再往千步廊去。”
徐简闻言,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右腿:“臣只是不适应天明前露重寒湿,无法上朝,但白日里跟着殿下观政还是可以的。”
圣上听出他话里的坚持,叹了声,又打趣道:“朕要允了,宁安该不高兴了。”
“郡主不是不讲理的,”徐简垂着眼,语里带笑,“她要怪也是怪臣,您就当是臣与她的小趣味吧。”
圣上一愣,复又笑了起来。
新婚小两口,还真是有乐子。
“你都这么说了,朕哪里还能拦着?”圣上笑道,“你等下和邵儿商量商量,这几天准备好了就继续去礼部那儿吧。”
徐简应下。
离开御书房,徐简去见了李邵。
“你说父皇答应了我去观政?”李邵问。
闻少保年纪大了,讲了半个时辰的课,得出去活动活动歇口气。
李邵也有些乏,起身舒缓筋骨、正好听徐简说事,没想到徐简才一露面,就给他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见徐简应了,李邵着实好奇起来,打量了他好几眼:“你到底怎么跟父皇说的?”
饶是李邵清楚徐简惯会在御书房里讨好处,也想不明白他编了什么说辞。
父皇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轻而易举,看着是不费吹灰之力。
果然,父皇最是信任徐简,只要徐简开口,事情就办了。
李邵想得有点牙酸,转念再想想,既然徐简为他办事,那往后有什么事,也让徐简去与父皇说。
人尽其才,就是这样。
徐简没有仔细与李邵说明,好在李邵也不是真想听他是怎么糊弄父皇的,稍一转话题,这事儿也就略过去了。
“殿下想哪天开始观政?”徐简问。
“越快越好,”李邵揉了两下肩膀,又道,“就明天吧。”
“圣上允了臣晚些时日再上朝,明日早朝后,臣在礼部衙门外头等殿下。”徐简道。
李邵啧了声。
看来,他还要在早朝上孤立无援一阵,好在近来还算安生,没有元月时那么难熬。
与李邵这里知会一声,徐简出宫后又少不得去礼部,把大殿下明日起观政的事与冯尚书等人通个气。
冯尚书摸着胡子,道:“之前的桌椅都在,屋子也空着,那就还是老样子。国公爷既陪着,殿下观政的安排,我就不随意插手了。”
徐简知道他就是个老狐狸,顺着话应了。
等徐简前脚离开衙门,后脚千步廊左右就传开了,对大殿下再来观政,各有各的想法与担忧。
这些琐事,李邵并不清楚。
翌日早朝后,他踏进礼部衙门时,也算是昂首挺胸,一改前几个月的颓靡之气,仿佛他不是仅仅重新观政,而是又有了超凡的地位。
徐简给他安排了些事。
没有像去年那样故意给李邵准备厚厚的陈年文书,多是近两年事务的梳理,以及跟着官员了解近些时日公务的推进。
这对李邵来说,很是轻松。
不似去年那么枯燥,也与这两月三孤的教学有了变化,再加上心态不同,李邵很是神清气爽。
连惯例的每日呈送圣上的一篇心得体会,写起来都不算烦心活了。
如此经过半个月,李邵看徐简又顺眼了不少。
最初时,汪狗子还紧着心神、时时注意徐简动静,渐渐也放心许多。
看来,辅国公没有露出马脚的计划,他暂时打的还是把殿下扶起来的打算。
春意更浓了。
几场小雨之后,城中生机勃勃。
这日半夜又落了场雨,林云嫣叫雨声吵醒,翻身时想,照着往年习惯,白天时庄子里就会送新鲜的春笋到诚意伯府,二叔母念着她,也会遣人送来国公府。
这一口笋又鲜又嫩,与肉一道炖汤、添几片火腿,喝一碗颇为适口。
林云嫣念着这汤睡去,清早醒来时又与徐简说了两句。
徐简透过看启着的窗看外头。
雨歇了,屋檐还在滴水,天色不明朗,看起来晚上似乎要下雷雨。
“让厨房多备几道菜,”徐简转头与林云嫣道,“尤其是下酒菜。”
林云嫣正梳妆,闻言眨了眨眼,也去看外头。
她不太会看天色,没有瞧出来什么,只从徐简那突然严肃起来的面色里猜出些端倪来。
“这几日雨水多。”她道。
太潮了,火起不来。
“会落雷,”徐简走到她身边,拿起台面上的南珠耳坠给她戴上,“值得一试。”
林云嫣微微偏了偏头,看着镜中微摇的耳坠子,应了声“好”。
成与不成,都看运气。
但她相信,徐简既选了雷雨天,定然有他的道理。
她要做着就是配合好,看看能从李邵那儿诈出些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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