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残肢奇人(2 / 2)

剑气严霜 古龙 19115 字 2019-10-27

“小婢奉小姐之命请相公移驾过去一谈。”

赵子原心中嘀咕猜不出甄陵青一大清早便着婢女找他何事?他想了一想说道:

“好吧在下就去。”

那年轻婢女袅袅在前走着直步人后宅赵子原留意打量门径道路见院落都在长廊右边左面则是垣墙峻字每个院落都由一个圆形拱门通入里侧然后是小客厅及房间。

他才数到第四个院落从拱门跨进院子只见此院建筑又与其余三座不同抑且地方较为宽朗院中有个池塘红荷绿叶平铺水面。

池旁坐落一幢水轩形式的房子婢女在轩前驻足打开房门道:

“姑娘小婢将赵相公领来了。”房里一道银铃似的声音道:“着他进来。”

赵子原心想这轩房必是人家小姐的闺房自己是不是可以贸然走进?但眼下他却无琢磨的余地只有硬头皮举步进去。

他踏入门槛地上全是软绵绵的地毯走动其上但觉爽意非常房中陈设得十分讲究隐隐浮动着一股暗香。

闺房内侧绣床上罗帐高悬锦裳摆得十分整齐甄陵青就坐在床沿上她大约也是刚刚睡醒不久钗横鬓乱尚未梳装另有一种动人的韵味。

赵子原望着对方那诱人的风仪体态竟不敢直视缓缓移开视线。

甄陵青笑着道:

“你昨晚睡得可好?”

赵子原错愕道:

“还好姑娘着人找我来此只为了问这句话么?”

他有些心虚唯恐对方已然察觉自己昨夜的行踪当着她犀利目光的注视下他必须尽力掩饰自己的疲态不使它表露出来。

甄陵青道:

“自然不是。”

语声带着些恼怒敢情赵子原此等单刀直人的问话已大大惹恼了她。

甄陵青一击掌这时一名婢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绸布包袱走人放在案上又施札退了下去。

甄陵青道:

“包袱里整整八十两银子你拿了可是立刻就要离开本堡?”

赵子原不由一怔若自己拿着银子立刻就走那么好不容易寻了个藉口混进堡内岂非前功尽弃?但八十两银子已摆在面前又没有理由滞留下来不禁好生为难一时之间沉吟无着。

正自蜘蹰间忽闻甄陵青道:

“如果你不急于离去我倒有一项建议——”

赵子原愣道:

“姑娘说说看。”

甄陵青道:

“你可以八十两银子的代价在本堡住上几天吃喝均由本堡供给但你视财如命此项建议怕又行不通……”赵子原大喜过望道:

“在下其实也厌倦了外头的奔波流浪正好趁此机会安住贵堡享几天清福姑娘此议正中下怀。”

他匆匆出口答允倒不曾顾及对方缘何会有此一违反情理之言?

甄陵青内心暗道:

“果然我料得不错他此来是另有目的。”

但一方面她却又因赵子原答应留下来芳心微感快慰可是她又猜不出对方有何意图一时只觉心绪紊乱蹩扭非常。

她眨眨眼道:

“如此甚好。”

这会子轩外足步声起一人走将进来赵子原抬目一望来者正是身着玄缎的太昭堡堡主。玄缎老人人犹未至已先出声喊道:“青儿你睡醒了没有?……”

他双目一扫瞥见了坐在案前的赵子原不觉错愕万状膛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甄陵青脱了赵子原两眼道:

“爹爹是说此人么?”

玄缎老人道:

“青儿你从来不让男人进入你的闺房今日怎地一反常例?”

甄陵青玉颊微酡赵子原却没有瞧见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浮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登时露出腼腆之色。

玄缎老人转向赵子原眼睛射出奇光慑人心胆道: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原将自家姓名说了忖道:

“眼前此人感觉甚是敏锐只从他那犀利迫人的目光便可以瞧出一二不知我昨晚在宣武楼附近窃探有没有被他察觉?”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悸。

甄陵青插口道:

“爹——日前女儿才在陵甘道上与他结识……”

遂将赵子原来意说了玄缎老人眼色阴晴不定良久始朝赵子原道:

“少年人老夫在麦十字枪府上见过你一面——啊你的衣服穿得都折皱了还沾有灰尘呢老夫代你拂掉吧……”

赵子原方自愣那玄缎老人右手伸递如风有意无意望准他左胸前衣袂拂去——

他手指拂动的部位竟是对方左胸的“鸠尾”死穴赵子原赫然一惊正待闪身后退陡闻甄陵青失声道:

“爹爹——”

玄缎老人指出如风却沾衣立停掌指拂过赵子原衣袂。

他回头道:“什么事?”甄陵青呐呐道:

“没……没什么……女儿不过觉到这等小事何须劳动你老人家?……”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情知自己业已幸运逃过一次大劫全亏甄陵青那一声呼喊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仍力持镇静道:“有谢堡主。”

玄缎老人晶瞳神光一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子原暗忖:

“这少年来历不明在麦十字枪府宅中老夫注意到他态度一直十分暧昧不知所图何为抑有进者、方才他死穴受袭竟似无动于衷这份城府真是深不可测可虑的是青儿为何袒护此人?

他寒声道:“青儿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甄陵青唯诺起身随玄缎老人步将出去。

赵子原余悸难消望着两人的背影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猛一抬头只见床边墙上挂着一口长剑。

他脑际念头转了数转疾然取下那口长剑抖腕一抽一道蓝光辉映而出森森寒气砭肤刺骨。

赵子原暗暗赞道:

“好剑!”

仔细看时剑身却已断了半截显是为人以内力硬生生震断使得他连呼“可惜”不已。

浏目下去见剑柄上镌着一轮金芒四射的圆日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篆体“赵”字。

赵子原微微纳罕想不通何以如此一口宝剑会齐腰断去半截剑身他迅收剑入匣放回墙上。

又过了片刻甄陵青袅袅步回轩房带着异乎寻常凝重的神色玄缎老人并没有跟进来。

甄陵青用着奇怪的眼色盯住赵子原冷峻地道:

“爹爹适才告诉我本堡生了两件大事两件都是昨夜生的——”

赵子原对她的态度可真摸不着头绪漫口嗯了一声。

甄陵青哼一哼道:

“你的冷静功夫倒相当到家大约你此刻己编好故事解释何故竟要出手点中本庄四名庄丁的穴道并将他们移到隐蔽之处藏匿了吧?”

赵子原心忖原来他们四人已被现遂道:

“不是我干的。”

那四名庄丁穴道被制果真与他无关是以他说得异常坦然。

甄陵青冷笑道:

“当然你必须否认啦可惜他们四人异口同声说就在你住的上房门前见到人影一闪继后便不省人事……”

赵子原道:

“那也不能指证就是我啊。”

甄陵青道:“巧得很你才第一天住进来事情就生了。”说着一顿续道:

“还有一件将近凌晨之际有人闯入黑牢哼哼我知道你又要说不是你干的吧。”

赵子原蓦地爆起长笑道:

“区区连黑牢在哪里都不知晓姑娘竟会怀疑到我身上当真荒谬之极。”

甄陵青怒声道:

“荒谬么?姑娘倒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混淆别人视听?”

话声方歇提气一纵欺近赵子原身前。

她玉掌徐徐抬起触目瞥见对方那一脸迷惆的神色不知如问芳心一软她勉强抛开情感的波荡道:

“你走吧小心自己的行动。”

赵子原哼哈一声偶然离开轩房。

就在他步出后院时堡外又生了大事——

在古堡外侧的悬崖上出现了一群人影纵跃如飞地向古堡方向移动过来。

只见一个身量颀瘦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在前头飞奔着另有四个僧人紧紧追蹑在后。

渐渐他们来得近了那异服汉子有若一只飞鸟般纵过悬崖平穿丛林到了太昭堡前面不远处突然停下了身子。

后面四个和尚随即追了上来将那人团团围在核心。

旭日方升迷漫低空的霜雾渐渐散了开去烹微的新阳将堡前五人的身影投映出来。”

四名僧人俱都垂手而立居中的异服汉子背向着东方的光艳也是默然不语双方就这么静静的停立着。

终于异服汉子忍不住哼一声开了口:

“嵩山少室出来的和尚敢情都生就一副锲而不舍的牛脾气啊。”

那四名僧人并不动件当先一名白老僧合什喧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话有欠斟酌。”

白老僧身着一袭灰色袈裟长得眉宇慈熙一望而知是个涵养极深的有道高僧。

异服汉子大笑道:

“大师从少室峰起一直穷追在下到这儿这话难不成还说错了么?”

白老僧道:

“施主停止身形不再奔跑可是业已回心转意愿意将自敝寺窃走的物事交还老衲?”

异服汉子道:

“什么物事?”

他方始说完老僧背后的一个中年和尚疾然叱道:

“狂徒你少油腔滑舌贫僧亲眼瞧见你利用游客身份偷偷潜入大雄宝殿后面的内室将挂在壁上的那把断剑取走!”

异服汉子打个哈哈道:

“不错那把断剑是我拿的但是在下委实想不到堂堂少林寺竟会敝帚自珍拿把破剑当宝贝看待……”

那中年和尚叱道:

“住嘴——”

异服汉子冷冷道:

“这位大师有何见教?”

中年和尚正待启口那白老僧摇摇手道:

“那把断剑若要当奇兵利器果然一无用处只是剑子乃是昔年鄙寺掌门方丈一位方外老友所寄存怎能任由施主取走?……”

异服汉子道:

“断剑的主人是谁?”

白老僧道:

“恕难奉告。”

异服汉子冷笑道:

“大师不说我难道就不知晓么在贵寺内室里我曾仔细揣摩过断剑见剑柄上镌有一轮弯月下面是……”

白老僧截口道:

“依此道来施主窃走断剑竟是有心的了?”

异服汉子但笑不语那中年和尚忍耐不住乾指道:

“狂徒你将剑子交还咱们便罢了否则……”

说到这里猛然想到出家人不好口出重言遂自住口。

异服汉子道:

“如是在下说不呢!”

那中年和尚道:

“施主若继续固执下去咱们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异服汉子冷冷地道:

“很好!剑子在我身上你们动手来取吧!”

中年和尚怒哼一声口中喝声接招时袈袖一分一拂双掌已如闪电一般上下夹攻了过来。

只听得阵阵掌风凌厉异常异服汉子虽有戒备仍不免心生凛意左手疾然挥起稳稳封住上盘右手五指箕张疾扣敌人腕脉。

中年和尚全不退避双方硬碰硬触了个正着轰然一声亮起中年和尚打个跄踉连退数步右肩袈衣已被对方划破敢情异服汉子的手指利如刀刃居然把和尚的皮肉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淌下来顷忽间已将近肩处袈裟染成一片血红!

白老僧上前一步道:

“施主你好毒辣的手段!”

立刻其余三名和尚齐然围了上来。

异服汉子却视若无睹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支芦管长萧仰“呜、呜”吹将起来萧声粗犷凄凉使人顿有寒野苍茫大漠空阔萧条之感。

白老僧神颜一变冲口道:

“你——你可是来自漠北?”

异服汉子持萧继续吹着萧声中古堡倏然掠出一人在空中一大回旋端端落在吊桥前方不及一丈之处!

异服汉子停止了吹萧大声道:

“莫非是甄堡主来了?”

那人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周遭气氛立时变得十分紧张沉重!

那自古堡掠出之人年事已高身着一袭玄缎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异服汉子及众僧立身处行将过来周遭鸦雀无声空气登时变得凝重异常。

白老僧见他不怒自威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慑人气度心中已将对方身份猜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