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家子弟谁家院 下(1 / 2)

楼兰情缘 何凌霄 21810 字 2019-11-04

 段誉道:“很好,咱们先进宫去,拜见了伯父、伯母再说。妈,这次儿子溜到外面去

玩,伯父一定生气,爹爹多半是不肯给我说情的了。还是你帮儿子去说几句好话吧。”玉虚

散人道:“你越大越不成话了,须得让伯父重重打一顿板子才成。”段誉笑道:“打在儿身

上,痛在娘心里,还是别打的好。”玉虚散人给他逗得一笑,道:“呸!打得越重越好,我

才不可怜呢。”

镇南王和玉虚散人之间本来甚是尴尬,给段誉这么插科打诨,玉虚散人开颜一笑,僵局

便打开了。段誉道:“爹,你的马好,怎地不让给妈骑?”玉虚散人说道:“我不骑!”向

前直驰而去。

段誉纵马追上,挽住母亲坐骑的辔头。镇南王已下了马,牵过自己的马去。段誉嘻嘻直

笑,抱起母亲,放在父亲的白马鞍上,笑道:“妈,你这么一位绝世无双的美人儿,骑了这

匹白马,更加好看了。可不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吗?”玉虚散人笑道:“你那木姑娘才是绝

世无双的美人儿,你取笑妈这老太婆么?”

镇南王转头向木婉清乍去。段誉道:“她……她是木姑娘,是儿子结交的……结交的好

朋友。”镇南王见了儿子神色,已知其意,见木婉清容颜秀丽,暗暗喝采:“誉儿眼光倒是

不错。”见木婉清眼光中野气甚浓,也不过来拜见,心道:“原来是个不知礼数的乡下女孩

儿。”心中记挂着高升泰的伤势,快步走到他身边,说道:“泰弟,你内伤怎样?”伸指搭

他腕脉。高升泰道:“我督脉上受了些伤,并不碍事,你……你不用损耗功力……”一言未

毕,镇南王已伸出右手食指,在他后颈中点了三指,右掌按住他腰间。

镇南王头顶冒起丝丝白气,过了一盏茶时分,才放开左掌。高升泰道:“淳哥,大敌当

前,你何苦在这时候为我耗损内力?”镇南王笑道:“你内伤不轻,早治一刻好一刻。待得

见了大哥,他就不让我动手,自己要出指了。”

木婉清见高升泰本来脸色白得怕人,但只这片刻之间,双颊便有了红晕,心道:“原来

段郎的爹爹内功深厚之极,怎地段郎他……他却又全然不会武功?”

褚万里牵过一匹马来,服侍镇南王上马。镇南王和高升泰并骑徐行,低声询问敌情。段

誉与母亲有说有笑,在铁甲卫士前后拥卫之下向大理城驰去,却不免将木婉清冷落了。

黄昏时分,一行人进了大理城南门。‘镇南’、‘保国’两面大旗所到之处,众百姓大

声欢呼:“镇南王爷千岁!”“大将军千岁!”镇南王挥手作答。

木婉清见大理城内人烟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铺,市肆繁华。过得几条街道,眼前笔直一

条大石路,大路尽头耸立着无数黄瓦宫殿,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辉煌,令人目为之眩。

一行人来到一座牌坊之前,一齐下马。木婉清见牌坊上写着四个大金字:“圣道广慈”,心

想:“这定是大理国的皇宫了。段郎的伯父竟住在皇宫之中,想必位居高官,也是个什么王

爷、大将军之流。”

一行人走过牌坊,木婉清见宫门上的匾额写着‘圣慈宫’三个金字。一个太监快步走将

出来,说道:“启禀王爷:皇上与娘娘在王爷府中相候,请王爷、王妃回镇南王府见驾。”

镇南王道:“是了!”段誉笑道:“妙极,妙极!”玉虚散人横他一眼,嗔道:“妙什么?

我在皇宫中等候娘娘便是。”那太监道:“娘娘吩咐,务请王妃即时朝见,娘娘有要紧事和

王妃商量。”玉虚散人低声道:“有什么要紧事了?诡计多端。”段誉知道这是皇后故意安

排,料到他母亲不肯回自己王府,是以先到镇南王府中去相候,实是撮合他父母和好的一番

美意,心下甚喜。

一行人出牌坊后上马,折而向东,行了约莫两里路,来到一座大府第前。府门前两面大

旗,旗上分别绣的是‘镇南’、‘保国’两字,府额上写的是‘镇南王府’。门口站满了亲

兵卫士,躬身行礼,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镇南王首先进了府门,玉虚散人踏实上第一级石阶,忽然停步,眼眶一红,怔怔的掉下

泪来。段誉半拉半推,将母亲拥进了大门,说道:“爹,儿子得母亲回来,立下大功,爹爹

有什么奖赏?”镇南王心中喜欢,道:“你向娘讨赏,娘说赏什么,我便照赏。”玉虚散人

破涕为笑,道:“我说赏你一顿板子。”段誉伸了伸舌头。

高升泰等到了大厅上,分站两旁,镇南王道:“泰弟,你身上有伤,快坐下。”段誉同

木婉清道:“你在此稍坐片刻,我见过皇上、皇后,便来陪你。”木婉清实是不愿他离去,

但也无法阻止,只得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迳在首座第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其余诸人一直站

着,直等镇南王夫妇和段誉进了内堂,高升泰这才坐下,但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等人却

仍垂手站立。

木婉清也不理会,放眼看那大厅,只见正中一块,横匾,写着‘邦国柱石’四个大字,

下首署着‘丁卯御笔’四个小字,楹柱中堂悬满了字画,一时也看不了这许多,何况好多字

根本不识。侍仆送上清茶,恭恭敬敬的举盘过顶。木婉清心想:“这些人古怪真多。”又见

只有她自己与高升泰两人有茶。朱丹臣等一干人迎敌之时威风八面,到了镇南王府,却恭谨

肃立,大气也不敢透一口,那里像什么身负上乘武功的英雄好汉?

过得半个时辰,木婉清等得不耐烦起来,大声叫道:“段誉,段誉,干么还不出来?”

大厅上虽站满了人,但人人屏息凝气,只声不出,木婉清突然大叫,谁都吓了一跳。高

升泰微笑道:“姑娘少安毋躁,小王爷这就出来。”木婉清奇道:“什么小王爷?”高升泰

道:“段公子是镇南王世子,那不是小王爷么?”木婉清自言自语:“小王爷,小王爷!这

书呆子像什么王爷?”

只见内堂走出一名太监,说道:“皇上有旨:着善阐侯、木婉清进见。”高升泰见那太

监出来,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立。木婉清却仍大刺刺的坐着,听那太监直呼已名,心中不喜,

低声道:“姑娘也不称一声,我的名字是你随便叫得的么?”高升泰道:“木姑娘,咱们去

叩见皇上。”

木婉清虽是天不怕、地不怕,听说要去见皇帝,心头也有发毛,只得跟在高升泰之后,

穿长廊,过庭院,只觉得走不完的一间间屋子,终于来到一座花厅之外。

那太监报道:“善阐侯、木婉清朝见皇上、娘娘。”揭开了帘子。

高升泰向木婉清使个眼色,走进花厅,向正中坐着的一男一女跪了下去。

木婉清却不下跪,见那男人长须黄袍,相貌清俊,问道:“你就是皇帝么?”

这居中而坐的男子,正是大理国当今皇帝段正明,帝号称为保定帝。大理国于五代后晋

天福二年建国,比之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还早了廿三年。大理段氏其先为武威郡人,

始祖段俭魏,佐南诏大蒙国蒙氏为清平官,六传至段思平,官通海节度使,丁酉年得国,称

太祖神圣文武帝。十四传而到段正明,已历一百五十余年。

是时北宋汴梁哲宗天子在位,年岁尚幼,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这位太皇太后任用名

臣,废除苛政,百姓康乐,华髟绥安,实是中国历代第一位英明仁厚的女主,史称‘女中尧

舜’。大理国僻处南疆,历代皇帝崇奉佛法,虽自建帝号,对大宋一向忍让恭顺,从来不以

兵戎相见。保定帝在位十一年,改元三,曰保定、建安、天佑,其时正当天估年间,四境宁

静,国泰民安。

保定帝见木婉清不向自己跪拜,开口便问自己是否皇帝,不禁失笑,说道:“我便是皇

帝了。你说大理城里好玩么?”木婉清道:“我一进城便来见你了,还没玩过。”保定帝微

笑道:“明儿让誉儿带你到处走走,瞧瞧我们大理的风光。”木婉清道:“很好,你陪我们

一起去吗?”她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微笑。

保定帝回视坐在身旁的皇后,笑道:“皇后,这娃娃儿要咱们陪她,你说陪不陪?”皇

后微笑未答。木婉清向她打量了几眼,道:“你是皇后娘娘吗?果然挺美丽的。”保定帝呵

呵大笑,说道:“誉儿,木姑娘天真诚朴,有趣得紧。”

木婉清问道:“你为什么叫他誉儿?他常说的伯父,就是你了,是不是?他这次私逃出

外,很怕你生气,你别打他了,好不好?”保定帝微笑道:“我本要重重打他五十记板子,

既是姑娘说情,那就饶过了。誉儿,你还不谢谢木姑娘。”

段誉见木婉清逗得皇上高兴,心下甚喜,知道伯父性子随和,便向木婉清深深一揖,说

道:“谢过木姑娘说情之德。”木婉清还了一礼,低声道:“你伯父答允不打你,我就放心

了,谢倒是不用谢的。”转头又向保定帝道:“我只道皇帝总是个很凶很可怕的人,那知道

你……你很好!”

保定帝除了幼年时曾得父皇、母后如此称赞之外,十余年来人人见他恭敬畏惧,从未有

人赞过他‘你很好’三字,但见木婉清犹如浑金朴玉,全然不通世故人情,对她更增三分喜

欢,向皇后道:“你有什么东西赏她?”

皇后从左腕上褪下一只玉镯,递了过去,道:“赏了你吧。”

木婉清上前接过,戴上自己手腕,嫣然一笑,道:“谢谢你啦。下次我也去找一件好看

的东西送给你。”皇后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先谢谢你啦。”

忽听得西首数间屋外屋顶上阁的一声响,跟着邻室的屋上又是阁的一响。

木婉清一惊,知有敌人来袭,那人来得好快。但听得飕飕数声,几个人上了屋顶,褚万

里的声音喝道:“阁下深夜来到王府,意欲何为?”

一个嗓子嘶哑的粗声道:“我找徒儿来啦!快叫我乖徒儿出来见我。”正是南海鳄神。

木婉清吃惊更甚,虽儿王府中戒备森严,卫士如云,镇南王、高升泰、玉虚散人,以及

褚古傅朱诸人均武功高强,但南海鳄神实在太也厉害,如再得叶二娘、云中鹤,以及那个未

曾露过面的‘天下第一恶人’相助,四恶联手,倘要强掳段誉,只怕也是不易阻挡。

只听褚万里喝道:“阁下高徒是谁?镇南王府之中,那有阁下的徒儿?快快退去!”突

然间嗤的一声响,半空中伸下一张大手,将厅门上悬着的帘子撕为两半,人影一幌,南海鳄

神已站在厅中。他豆眼骨溜溜的一转,已见到段誉,哈哈大笑,叫道:“老四说得不错,乖

徒儿果然在此。快快求我收你为徒,跟我去学功夫。”说着伸出鸡爪般的手来。抓向段誉肩

头。

镇南王见他这一抓来势劲急,着实厉害,生怕他伤了爱子,当即挥掌拍去。两人手掌相

碰,砰的一声,均感内力受震。南海鳄神心下暗惊,问道:“你是谁?我来带领我的徒儿,

关你什么事?”镇南王微笑道:“在下段正淳。这孩子是我儿子,几时拜你为师了?”

段誉笑道:“他硬要收我为徒,我说早已拜过师父了,可是他偏偏不信。”

南海鳄神瞧瞧段誉,又瞧瞧镇南王段正淳,说道:“老的武功倒很强,小的却是一点不

会,我就不信你们是爷儿俩。段正淳,咱们马马虎虎,就算他是你的儿子好了。可是你教武

功的法子不对,你儿子太过脓包。可惜,嘿嘿,可惜。”段正淳道:“可惜什么?”南海鳄

神道:“你儿子很像我,是块极难得的学武材料,只须跟我学得十年,包他成为武林中一个

了不起的高手。”

段正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适才跟他对掌,已知此人武功好生了得,正待回答,段

誉已抢着说道:“岳老三,你武功不行,不配做我师父,你回南海万鳄岛去再练二十年,再

来跟人谈论武学。”南海鳄神大怒,喝道:“凭你这小子,也配说我武功不行?”

段誉道:“我问你:‘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那是什么意思?”南

海鳄神一呆,怒道:“那有什么意思?胡说八道。”段誉道:“你连这几句最浅近的话也不

懂,还谈什么武学?我再问你:‘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那又是什

么意思?”

保定帝、镇南王、高升泰等听到他引‘易经’中的话来戏弄此人,都不禁好笑。木婉清

虽不懂他说些什么,但猜到多半是酸秀才在掉书包。

南海鳄神一怔之间,只见各人脸上均有嘲笑之意,料想段誉说的多半不是好话,大吼一

声,便要出掌相击。段正淳踏上半步,拦在他与儿子之间。

段誉笑道:“我说的都是武功秘诀,其中奥妙无穷,料你也不懂。你这等井底之蛙,居

然想做我师父,岂不笑歪了天下人的嘴巴?哈哈,我拜的师父有的是玉洞神仙,有的是饱学

宿儒,有的是大德高僧。你啊,再学十年,也未必能拜我为师。”

南海鳄神大吼:“你拜的师父是谁?叫他出来,露几手给我瞧瞧。”

段正淳见来者只是四恶之一,武功虽然不弱,比自己可还差了一筹,不妨拿这浑人来戏

耍一番,以博皇上、皇后与夫人一灿,当下由得儿子信口胡说,也不出言阻止。

段誉见伯父脸上笑嘻嘻地,父亲又对己纵容,更加得意了,向南海鳄神道:“好,你有

胆子便在这里,我去请我师父来,你可别吓得逃走。”南海鳄神怒道:“我岳老二一生纵横

江湖,怕过谁来?快去,快去。”段誉转身出房。

南海鳄神向各人脸上逐一瞧去,只见人人都是是脸露微笑,心想:“我这徒儿武功这等

差劲,狗屁不如,他师父会有什么能耐?老子半点也不用怕他。”

只听得靴声橐橐,两个人走近房来。段誉在门外说道:“岳老三这家伙逃走了么?爹,

你别让他逃走,我师父来啦。”南海鳄神吼道:“我逃什么?***,快叫你师父进来。你

不肯改投明师,想是你的暗师不答允。我先把你狗屁师父的脖子扭断,你没了师父,就非拜

我为师不可。哈哈,这主意高明之极。”

他自称自赞声中,段誉带了一人进来,众人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人小帽长袍,两撇焦黄鼠须,眯着一双红眼睛,缩头耸肩,形貌猥琐,玉虚散人等认

得乃是王府中管帐师爷的手下霍先生。这人整日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专爱和王府中的仆

役赌博。这时带着七他酒意,胸前满是油腻,被段誉拖着手臂,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一进

花厅,便向保定帝和皇后叩下头去。保定帝不认得他是谁,说道:“罢了!”

段誉挽着霍先生的手臂,向南海鳄神道:“岳老三,我诸位师尊之中,以这位师父武功

最浅,你须先胜得了他,方能跟我另外的师父比武。”南海鳄神哇哇大叫,说道:“三招之

内,我岳老地若不将他摔个稀巴烂,我拜你为师。”段誉眼光一亮,说道:“你这话是真是

假?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倘若不作数,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南海鳄神叫道:“来,

来,来!”段誉道:“倘若只比三招,那就不用我师父动手,我自己来接你三招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