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真人专集(蜀山前传之一)第二二回——
软语尽温存蜜意如云柔情似水
灵心生妙悟明珠在握与子同行
魔女见状,越发惶急,奋身一跃,化为一道碧光,带着满身血焰。怒喝:“我与你这小狗拼了!”声随人到,眼看撞上。忽听有人大喝:“神妃且慢。我早生了疑心,果是仇人转世,待我除他。方才想起,已有防备,这次连元神也休想逃走。他那胸前法宝并无用处。”魔女闻声,刚往回略退,黄钟己接口骂道:“狗男女恶贯已盈,还敢行凶?我怕你也不来了,可知别有脱身除你之法。以前所说也是骗你的么?你们已人我罗网,那保护元神的佛家灵符在我头上呢。”未句话还未说完,一道比血还红的魔光已自天直下,将人罩住。男女二**一明一暗,同声怒吼:“快将神妃本命神魔放下,还可两罢干戈,将你主人放走;否则同归于尽,悔无及了。”
黄钟好似志得意满,“哈哈”笑道:“我知老魔头化血火珠被你偷来,想恐吓我么?那个无用。不必你这猪狗动手,我先代你下手如何?”不等说完,把手中金剑朝上一指。只听男女二魔同声惊呼中,剑尖上金光已朝当头血焰射去,惊天动地一声大震,血焰立时爆炸。黄钟胸前先有大片银色光雨电掣飞出,人被魔火血焰震成粉碎,大量烈焰正往下压。忽然一朵金莲花由残尸中飞起,射出万道毫光,当中拥着一个小人影子,手持一口金剑,往山口电驰飞去。同时大量银雨射向上下四外光山火海之中,宛如万雷怒鸣,纷纷爆炸。晃眼合成一片银海,奇亮若电,所有阴火魔光全被震散,消灭无踪。
密雷初起时,无垢似见魔女身旁现出一个非僧非道的怪人,刚纵遁光一同飞起,只人影略闪,便同消灭。丝囊所网魔影,已在黄钟元神飞走时卷入金莲佛光之中。料已除去,邪法全解,只银光不曾减退。
郑隐早清醒过来。无垢正在悲喜交集,未容转念,就这瞬息之间,那漫如山海的银光忽起波动,朝前涌去。定睛一看,山口去路飞来一个道装少年,手持一个银瓶,银光正往瓶口之中飞人,晃眼收尽。郑隐见是李静虚赶到,心中大喜,忙告无垢,一同迎上。忽听远远金钟响动,随听有人高呼:“李道友,一别三百年,想不到竟有这么高法力。我也非复本来面目。小妾恶满数尽,自取灭亡,与我无关。身有要事,无暇虽然晚到片时,却借此了却了小徒前生之孽。三日后定当来此拜访,到时再领教吧。”
随听远远答道:“我与道友多年未见,本意挽留云驾,盘桓半日,略尽地主之谊。不料道友事忙,我又闭宫炼丹,只此一日闲暇,缘铿一面,实为恨事。此别不知何年才得相见?适才由晶球中望见道友丰榘夷冲,宛如美玉明珠,内外莹澈,自有光华,已是天仙一流。便我多少年来闭门思过,也非复吴下阿蒙。回忆昔年彼此意气之争,循环报复,真如儿戏,每一想起,便自失笑。旧时恩怨,早类空花。自恨出身旁门,直到大难之后,危临梦觉,方始醒悟迷津,勉修道业。虽然近年小有进境,但以门人众多,品类不齐。便我昔年虽然稍明利害,无心之失,终所难免,不久便到紧要关头。道友何以教我?”李静虚笑道:“阿修罗教下,自古以来便多贤者。道友与尸毗老人,更是贵教中从古所无的高明之士。林说此时已是忘形之交,便昔年互相敌对之际,也未尝不有瑜亮并生之感。天相吉人,回头是岸,大业不远。到了那时,贫道定必趋送法驾,以谋最后一晤如何?”神君笑道:“道友高义,足感盛情。请各自便,他年再候光临吧。”说罢寂然。李静虚便向郑隐夫妻作别。
郑隐见他法力这么高,心生敬佩,亟欲结纳。忙问:“道兄何往?大鹏顶斗法之事如何终场?”无垢也因黄钟为她夫妇遭劫,兵解时虽有金莲佛光之异,知其夙根深厚,必有仙人度化,终不放心。黄春只此爱孙,自己受人之托,带他出来从师学道,却因一时疏忽,送了性命,连下落都不知道,以后何以对人?请静虚暂留,向其询问。
静虚见他夫妻均是满腹热望,不舍分离,略一寻思,笑答:\我往大鹏顶时,正遇哈哈老怪门下妖徒,同了两个著名妖邪,在彼布下恶阵。才一到达,便动起手来,虽不至败,取胜却是艰难。贤夫妇又不在场,更觉势孤。即便能占上风,那两个妖徒也不易除去,如被漏网,又是未来大患。心想贤夫妇与那两个妖邪不曾对面,只将妖徒除去便可无害。忽见一蓬金霞,宛如天塌一般自空飞堕,在场群邪全被罩住。跟着,光中发出佛家降魔真火如意神焰,除为首二妖邪见机先逃外,下余群邪全被佛家心火神焰焚化,形神皆灭,无一漏网。正想何人有此法力?随见一矮瘦女尼飞降。仔细一看,竟是昔年旁门散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女仙辛如玉。
“此人以前虽是旁门,却具极**力神通。因其刚直任性,善善恶恶,专以意气用事,所积善功虽多,无心之恶也不在少。一般正教中的同道知她心性不恶,只是太刚愎任性,不去惹她,便可无事,无故并不害人。几位法力最高的道友前辈,均想借着彼此相交,潜移默化,使其改变气质,归入正道,故与她相识的甚多。无如此人性情古怪,天生孤做。出身旁门,偏对左道妖邪轻视厌恨,平日直无一人来往。正教中人虽有几个至交,也都各行其志,一任苦口劝说,始终不肯舍旧从新,欲以旁门成道,一意孤行。
“我和她去年相见,曾经当面说她和东溟大荒两老怪物,以及魔教二老、苍虚老人,可称宇宙六怪。这几个人全都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如果归入玄门正宗,岂非神仙传中佳话?她只微笑不语。不料半年多之别,竟将佛家最具威力的降魔**炼成,人也改了佛门装束。相貌未变,气质全非,如非对面接谈,几疑不是原人。一间经过,才知她今年受一姓陈女仙之托,去往黄河助一道友,偶与魔教中长老斗法。赴约途中,遇一前辈神僧点化,当时醒悟。只三日夜静坐,便领会得佛门真谛。由此发下宏愿,欲以佛家降魔愿力,扫荡群邪,拯救群生。等到外功圆满,便去东、北两海,择一无人荒岛,虔修佛法,以证上乘功果。
“昨夜她偶往寨中经过,发现一个幼童掩身树后,跪地默祝,因其根骨灵慧,试用佛家慧光一照,竟是我昔年门人转世。当初因为小徒自身孽重,曾向平日来往的几位至交分别求助。辛道友也曾在座,答应过他。再运玄机,推算未来因果,知其改名黄钟,现随贤夫妇一起,次日便要寻我拜师。无如前孽未消,虽得重返师门,将来还有许多魔难,九死一生,苦不可言。她对小徒本极喜爱,想起以前面允相助,欲以佛家法力为之颠倒气运,使其提前兵解,早日成就。随将小徒带往无人之处,先用佛法使其悟彻前因。然后指示机宜,传了两件法宝和一道灵符。令其守候林内,等一妖人经道,照她所说,对答行事。妖人果然上当,将他引来此间,终与妖妇同时灭亡。
“她和申道友本有一面之缘,十分投契,令我转告。说是她受女仙陈紫芹之托,对申道友随时照护,不久还要相见。并还说起令师兄任道友上次回乡省亲,延时太久,以致生出枝节。因其事出孝患,不曾受责。现奉师命,提前先赴峨眉开山收徒,翠屏峰仙府故居已经仙法封闭。
“我听她说完,觉着不应逆数而行。小徒提前兵解,固可免去许多劫难,早返师门,在我成道以前求得正果,但那害处也是不少,一个不巧,反倒延误。但又不便拦她高兴。互相谈了一阵,定下后约,匆匆赶来,意欲迎头阻止小徒兵解。不料小徒自知夙孽太重,前生所受苦难危害大多,想起胆寒。难得有人助他,借此一劫,兔去未来许多灾害。又料我必要赶来阻止,以为长痛不如短痛,连辛道友所说的话也未全数照办,匆匆兵解。以致元气损耗大甚,如非佛法神妙,差一点连元神也保不住。此时如往转世,前因尽昧,禀赋根骨只比今生还差。”除非有一法力极高的人,由出生起便加护持,多用灵药,助其恢复灵智,才能有望,此外便是寻一好的庐舍,借体回生,由此重返师门,苦炼些年,也可如愿。
“我近年忙于修积善功,自然无此闲暇,正可惜他弄巧成拙。方才忽接辛道友传声相告,说此事她早料到,事前已有准备。并说小徒仙缘凑巧,方才途遇东溟大荒两怪中的枯竹老人神游中土,所用化身名叫秦渔,正好此行善功圆满,就要坐化,二人无心相遇。辛道友对老人说:‘你每次坐化的法身,俱都藏之名山,并无用处,何妨送我,成全一个苦心向道的可怜人?’说时,满拟对方性情比她还要孤僻古怪,决不答应,事如不成,便须动强。谁知对方慨然应诺,并将辛道友心情点破,说:‘我的前孽更胜此人,命中该有金刀之厄。这具法身送与此人,代我消去一孽也好。’随即约定今夜子时坐化,小徒借他法体重生,只不许更改他的姓名。
“因为此老仇敌太多,每次尸解坐化,均有强敌暗算,事前也均有准备。这次好似早就算出有人借他法体,一毫不曾准备。辛道友恰又有事,今夜必须回山送那神僧证果,无暇兼顾,其势又不能不管。为此传声相告,催我前往护法。我和此老尚未见过,也想就便一晤。本意暂时分别,三日后再与贤梁孟相见长谈。二位既不放心,想知小徒下落,只好略说经过。三日后如有闲暇,可往云南长春崖荒居一谈;否则,到时我也自会寻找你们。我听辛道友说,贤梁孟近两年中并无十分凶险。只第三四年起,务须留意,少与生人交结,尤其来历不明的旁门道术之士。前路艰危,望各珍重。我告别了。”说完,一道金光,破空飞走,一闪不见。
无垢见他说时朝郑隐看了一眼,面带惋借之容,方想再问,人已飞走。三人立谈之处,本在谷口危崖之上,正要起身,忽听远远有人说道:“李道友已去,今日我正略有闲暇,贤夫妇何妨在驾一谈?”二人听出是前闻神君口音。郑隐此时对于静虚已是五体投地,佩服已极。一听神君请其入宫一叙,想起方才别时之言,暗忖:“自身孽重,李道友行时警告,不令与旁门中人来往。主人正是魔教,方才请李道友人宫一叙,曾以婉言辞谢。这类人还是不招惹的好。”立即念头一转,躬身向内答道:“愚夫妇尚还有事,改日约了李道友,再同专程拜访吧。”
无垢心细,早听出主人已然弃邪归正。心想:“这类魔教长老多半强做,不容外人忤犯。方才伤了他的悍妾和许多男女侍者,又将魔法、异宝破去好些,如是别人,不论是非曲直,定必认为情面难堪,出面为仇。他却处之泰然,若无其事,并以客礼相待,十分殷勤,为人之好,可想而知。自己因为丈夫魔孽大重,对头魔女行踪诡秘,虚实下落俱都茫然。主人乃魔教中长老,当知底细。双方素昧平生,竞肯延见,必有深意;即或不然,就此结交,向其探询,岂不也有益处?”未容开口,郑隐已然发话辞谢,不便再说,只得随同向内,举手为礼,谢别上路。
刚离谷口,无垢便听远远神君叹息之声,微闻“紧防红珠,莫嫌野老”八字,底下便无声息。一间郑隐,却说未闻。情知有异,便记在心里。回头一看,就这转盼之间,谷口云封已成了一片童山绝壑,先前十里乔松,亿万幽兰,所有灵奇美景,己全隐去。见天色已近黄昏,瞑烟浮动,暮霭苍茫,脚底乱山杂沓,四无人踪,只闻草树摇风,簌簌乱响,景物荒凉,无可留恋。
飞了一段,红日西沉,明月东升,婵魄初现,清辉未吐,大地上依旧暗沉沉的。无垢笑说:“我们本往大鹏顶赴约,不料无意之中会往魔宫纠缠了一天。当时情势何等凶险,且喜高人相助,转危为安,黄钟也因祸得福,真乃万幸。由此可见,事变之来,出人预计。以后在外行道,真须随时留意呢。”郑隐问往何处去,无垢笑答:“我们此时事情已完,在外行道,哪有一定去处?我只惦念黄钟,欲往一观。方才李道友匆匆分别,未问地址,不知是在何处。否则,前往见他一面,认明所借法体,以为再见之地;岂不也好?此次本为助你而来,现事已完,理应分头修积,各自分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