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达感到有些烦躁,她已经远离了她的故乡嘎拉洞,正走在极其陌生的土地上,诚然,她过去陪同大祭司和她的父亲不止一次走过这条道路,她依然能够轻易辨认出某些奇形怪状的树木和石头指示着哪条隐秘的道路,通往哪个藏匿在山中的夷人村寨,但是她知道,从那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青州陷落的那一天,风和水的精灵们在她耳边发出了发现自己被欺骗的绝望的尖啸,让她早于任何人看到即将发生在青州城的血光,她看见那些超凡的存在们与城破在即的难民无异,它们徒劳地试图唤醒任何人……任何人,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尸神降临并碾碎、吞噬了它们,就如预言中一般。这次,精灵们则连尖叫都不敢发出,它们就像是以为自己侥幸还没有被尸神发现的孩童,咬着手指,藏在任何缝隙中,将自己深深地隐藏在无意识的山水之中,然而这些也是徒劳的,尸神早就注意到了它们,标记了它们藏躲的每个孔隙,预定了它们毁灭的日期。
她曾经多次在风中高举大祭司赐予她的铜铃,让风吹动铃中刻写的颂词,让古鲁大神借以听到她的呼唤,驱使无形的神使听从她的命令,现在她无需那么做,整个天地都回荡着诵念古鲁大神之名的风声,如同以前在铃铛中回响的那样,或者说,整个世界,至少是夷山这一部分,已经整个变作了向古鲁大神祈祷的神铃,一座又一座的青山就是铃壁,山上山下的夷人村寨就是刻写在上面的古鲁之名,盘旋其中的风与水都是祈祷声。
她知道,那些村寨并不像他们声称的那么虔诚,他们在暗室里,将自己的雕像刻得大大的,富丽地装饰起来,放在中间,装作天神,将古鲁大神刻得丑陋又矮小,放在一旁,宛如仆人,但是这不要紧。
不管他们怎样地给自己和自己的先人摆放供品,举行仪式,那些终究是凡人,他们没有力量,他们不能在野兽和天灾面前庇护他们,更不用说面对古鲁大神本人的怒火。
当他们面对野兽,面对天灾,面对他们无法抵御的存在时,他们就会再次高声地念起古鲁的名字,并将鲜血奉祀给它,这就足够了。
他们献出的每一声祈祷,每一件祭品,都会使得古鲁大神离这个世界,离他们最终的毁灭更近一步。
那些愚蠢的“仙人”,以为打碎祭台,杀死祭司,就拔除了古鲁大神的信仰么?不,只要他们不能满足所有凡人的所有要求,那些凡人就会在私底下传颂古鲁大神和其他黑暗之名,只要能解决他们自己的私欲,他们是不惜将整个世界奉献出去的也包括他们自己,当然,他们通常连第一点都无法正确理解,就更不用说第二点了。
身为大祭司的亲传弟子,乌吉达比一般的乡野祭司更熟悉古鲁大神的教义和秘仪,她多次在祭祀的狂热舞蹈中见到过降临后的世界,那时候石头将会像火把一样燃烧,又像蜂蜜一样流淌,所有的树木都发起光来,弯曲缠结,他们作为古鲁大神的祭司,行走在如沸腾的粥锅一样的大地上,闪耀的星星在他们身边飞舞,至于那些跟随他们,向古鲁大神献上祭品和祈祷的信徒们,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