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逍遥旋即骂道:“这人好不识抬举。王爷,请让小臣上去捉那李煜下来。”王怀志揶揄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凭你也是我兄弟的对手?”乐逍遥这才想起范楚臣的下场,心里当即一咯噔,便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言了。倒是他身边的师爷为人奸诈,忽然进言道:“那咱们就放火烧屋,逼他们出来如何?”
王怀志铁青着脸,破口大骂道:“私毁民宅,该当何罪?我兄弟自有我劝服,无需你等多言。”赵光义摊手道:“只是你这兄弟油盐不进,还怎生劝服?转不如想个法子逼他就范的好。”
赵光义的话,王怀志不得不听,当下朝小楼喊道:“贤弟,我神州大地若继续四分五裂,受苦受难的可还是老百姓啊!秦始皇未统一六国前,各国相互征伐,战火此起彼伏,导致百姓流离失所,不堪负重。现如今我汉人身居危地,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有党项吐蕃蠢蠢欲动,南有大理国虎踞龙盘,若内部诸国再各自为政,打打杀杀,岂非民不聊生?须知,唯有国家一统,方能恢复盛世繁容。外邦各族才会称臣纳贡,不敢再犯我中华。百姓也可丰衣足食,安享太平。贤弟应该明白,国家不可再分,黎民需要安宁。让李煜流落民间,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民变和纠纷。难道这样的结果,是贤弟你愿意看到的吗?”
听了王怀志这番高瞻远瞩的肺腑之言,江永清心生感慨,一时左右为难。其实他也是个深明大义的男儿,又岂会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江永清生性重诺,自不会轻易食言。再加上与李煜相处日久,已有了深厚的感情,更不忍心将其推入火坑。
李煜黯然神伤,哀叹连连。公孙婷呆在原地,也是不知所措。楼里楼外霎时只余呼吸声,仿佛不曾有人在对峙。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远方蓦然飘来一曲童谣,洋洋洒洒地唱道:
“江南出了个李后主,诗词美名扬。说李煜,笑李煜。皇帝不上朝,只会写词谣。亡国方知恨,此生难逍遥。莫说皇帝好,自古圣君少。民怨载道时,咿!一看全没了。王孙好比是山羊,万民是青草。一草一木虽说小,毕竟满山好。若是来年开春时,没有了青草。羊啊!羊啊!你便跑,也是吃不饱……”
“亡国方知恨,此生难逍遥……”巨大的愁苦涌上心田,李煜顿时泪流满面,不由长长欷歔了一声,谁知身体便如脱了力般,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公孙婷及时搀扶了一把,他这才偎依在窗栏上,无限伤感地道:“江大侠,也许这就是鄙人的宿命吧!天意如此,咱们又何苦逆天而行呢!”他说着努力站直了身体,然后朝江永清夫妇拱手道:“李煜承蒙你夫妇不弃,连日来多有照拂,时下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着便朝江永清夫妇深作了一揖。
江永清眼眶湿润,一把扶住李煜道:“先生如想自由,就不要妥协,不要放弃。”
谁知李煜却凄然一笑道:“我曾有江山万里,财帛无数,唯独少了自由。而如今我有了自由,却又失去了江山美人。其中得失究竟如何,也是一言难尽。”他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展颜道:“万事随风皆作古,一歌一谣亦人心。多谢大侠厚爱,鄙人告辞了。”李煜说着拱了拱手,便毅然下楼而去。
江永清不觉一声长叹,跟着重重一拳砸在窗栏上。公孙婷更是热泪盈眶,一头埋在丈夫怀里,无声地哭泣着。因为他们明白,李煜此去必将沦为阶下囚,再难有善终。
李煜踏上了远去汴京的囚车,只觉眼前景致忽然变得萧瑟。时有凉风袭来,渐渐吹散了他心头的千愁百结。一股不可遏制的遗憾涌上心田,李煜恍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迎风悲歌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带着他的满腹才华,并怀揣着一颗失落的心走了。可是谁又曾想到,正因为他的这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饱含着对故国家园的无限深情和眷恋,太过感人,太过忧伤,难免会勾起江南百姓对故国旧主的哀思。当上皇帝后的赵光义,担心因此而引起民变,李煜会借机东山再起,而于他被囚三年后,赐毒酒将其杀害。时年,这位杰出的大词人仅四十一岁。
江永清站在山坡上目送囚车离去,可李煜的歌声却始终萦绕耳畔,久久不散。他一时忘情,不觉心生无穷感慨,竟跟着默唱着:“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王怀志轻咳了一声,见江永清眉头舒展,回过神来,这才问道:“贤弟当真不想随哥哥入朝为官?须知以你的才华,出将入相也未尝不可。再说为国家出力,也是我等热血男儿应尽的义务。”
江永清闻言叹了口气,然后盯着王怀志反问道:“却不知是谁的国?谁的家?又是在为谁效力?”这是王怀志一天之内第二次听见江永清问这个问题,不由皱了皱眉头,犹豫道:“自然是我华夏数十民族的国,万千百姓的家了。贤弟又何必多此一问。”
“既然是各族百姓的国,万千黎民的家,那大哥又何必非要小弟弃百姓之身,而入官宦之家呢?”江永清平静地看着王怀志,追问道。
“这……”王怀志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也难怪他会如此,毕竟生于官宦世家,于这问题压根就没想过,又如何能够回答得出来。
江永清见其一脸犯难,于是笑道:“大哥不必深究,其实这功名一途于小弟来说,也只不过是换个法子扶危济贫罢了。至于有没有那身蟒袍,其实都一样。到是大哥公职在身,行事便利,也好与小弟做个呼应。既然此间事已了,那弟就不再叨扰了,咱们龙虎大会上再见吧!”
“贤弟这就要走?”王怀志闻言一愣,当即问道。江永清只得颔首道:“师父至今不知小弟生死,也是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王怀志似笑非笑道:“你还叫他师父?”江永清只得苦笑道:“师父毕竟也是父。好了,大哥保重,小弟去也。”他说着招来公孙婷与黄鹤,又朝王怀志拱了拱手,这才在对方的告别声中,直上云天而去。
“你那义弟走了?”王怀志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赵光义问话,于是颔首道:“别看我这义弟平时温和谦逊,其实骨子里的倔强和高傲,却是连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赵光义却讪笑道:“傲骨铮铮之人古今皆有,却又有几人能做出丰功伟业,名垂青史的呢?他走他的独木桥,你行你的阳关道。根本无须耿耿介怀。”王怀志闻言,又回头瞥了眼天际,这才悻悻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