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锋拿着大哥大,等了一早上,都没接到张柠的电话。
他看着霸占着自己的大床,呼呼大睡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趁他睡着这个空档,赶紧离开。
若是等这狗皮膏药醒来,肯定又得粘身上。
思及此,秦锋拿了大哥大,怕吵醒床上的男人自己走不掉,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秦锋关了房门,开车出了家属院。
他去工地转了一圈,看着没什么事,和国瑞的顾总聊了聊,对方一见他,再三强调,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必须按照工期完成,甚至提前完工,可以多付酬金,他们公司不差钱。
秦锋从工地出来,路过市场时,看到有买鸡和鱼的。
想到今天在聚贤楼吃的各种大鱼大肉。
又想到,前几次去张柠家吃饭,他们那么用尽全力的招待他,上桌前总是因为简单的饭菜局促又歉意。
他们或许以为像他们城里人,也许习惯了丰盛。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真的很喜欢他们家桌上的家常蔬菜,更喜欢他们家的那种温暖的氛围。
他甚至贪念那种感觉。
在京都,他从来没买过菜,进过厨房,一到饭点,陈妈总是会用心的做好饭菜端到饭厅的的长桌上。
小时候,爷爷经常在外忙碌,长长的饭桌上,总是只有他一个单薄的身影,对着面前的饭菜发呆。
周末,被爷爷带去那边吃饭,看到那个女人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碗里夹菜,对他来讲,是漫长的煎熬。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对他的两个孩子是真的好。
好到他嫉妒的想掀桌子。
后来,他拒绝去那边吃饭。
他宁愿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饭桌前,食不知味。
吃饭,从来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在张家的两次用餐,让他对吃饭竟然有了期待。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家庭原来可以那么毫无隔膜,那么融洽。
尽管他们并不富裕,没有山珍海味,却能让吃饭这件事,变的那么有趣,幸福。
一家人围在一个小饭桌前,吃着简单的饭菜,家长里短的聊着,笑着……
他了解到这边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想到他们常年饮食单一,不觉有些心疼。
他盯着那买鱼买鸡鸭的商贩看了看,突然顿住脚步。
想买些肉拿回去,让他们改善改善。
再者,自己空手去蹭饭似乎也不太好意思。
秦锋挑了条最大的鱼,又瞅了瞅一只处理好的比较顺眼的鸡,示意老板装起来,付了钱。然后直接驱车前往张家屯。
……
此时,张家。
昨晚张莉和王兰香熬夜做衣服,晚上完成了两件。
还有两件已经剪裁完毕,需要缝合。
母女仨人睡得晚,早上也起的晚。
若不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她们能睡到中午。
早上老太太和李秀英又跑来胡搅蛮缠,一哭二闹,给张德胜施加压力,让他督促张柠去说情放了张玉莲。
张德胜态度坚决,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女人吵闹了一会,觉得没希望,只得灰溜溜的回家去。
被人吵醒,王兰香从炕上爬起来,顺带着把张莉也拽了起来。洗漱了一下,又开始做衣服。
张柠跟着起了床,拿了书去院子里背书。
中秋时节,天气逐渐变冷,尤其早晚温差大,早上冻的直流鼻涕。
王兰香在屋里听到张柠连连打喷嚏,思量着该给张柠织件毛衣了。
因着砍树条被王菊琴咒骂了一顿,农业局的同志也批评了他,张顺可不敢再去小树林砍树条了。
只能拿着镰刀去自家地头的大树上,将多余的粗枝条砍下来凑合着用,
张柠在院子里背了会英语单词,太阳升的老高,她才合上了书。
想起昨晚秦锋走前说今天让她给他换药的事,张柠朝屋里的王兰香喊道,“妈,我今天得早点回学校,中午吃完饭我就走。”
“中午就走?”
王兰香正坐在缝纫机前工作着,听到张柠的话,说道,“行,我这件衣服缝完就去做饭,昨天饺子都没吃上,今天我们包,咱娘仨包,快着呢。”
昨天本来啥都准备好了,面和了,韭菜也割了,结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王兰香决定,今天把这顿饺子补上。
吃顿好的,大家压压惊。
到现在一想到昨天张玉莲拿着刀刃差点捅张柠脸上,他们心里就直突突。
张柠一听要包饺子,那玩意很费时间,“妈,要不别包了吧,随便做点就好了,等下午你和我姐给你们包着吃就行了,不用管我。”
“咋能不包呢?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你看你都瘦了。”王兰香看向张莉,“莉莉,赶紧把这些布收拾好,等我做完这件,咱去做饭。”
张莉闻言赶紧收起了桌上的布头,“妈,昨天下午我和的面还放着,一会再揉揉就行了。我去炒鸡蛋,你把那件做完。”
五件衣服,手工费二十五块,加上上次陈雅芝的十块,都快赶上张莉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越做越有劲。
不止挣了钱,也让她更有自信。
能让别人美美的穿着她做的衣服,那种骄傲,和当初她带的学生考了好成绩一样,有成就感。
王兰香和张莉去做饭,正好张顺和张德胜去豆角地理搭架回来了。
张柠本来要去厨房帮忙,看到张顺,才想起来昨天都没来得及给张顺针灸。
张柠朝王兰香说道,“妈,你和我姐先包着,我给我哥针灸。昨天耽误了,今天给他扎针巩固一下。”
“行,你快去,你哥扎针是正事,做饭的事你不用管了。”
张顺刚从地里回来,灰头土脸的。听张柠这会要给他针灸,赶紧舀了水去清洗。
等张顺准备就绪,张柠便拿着银针去了他房间,开始给他治疗。
张顺的腰通过前期扎针治疗,加上服用中药丸,情况已经大有好转。
现在属于巩固期。
张顺也是特别着急,想着赶紧治疗停药,挺直腰杆做人。
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人也没有再提给张顺找媳妇的事,都等着他彻底痊愈后,再说亲。
张柠给张顺腰部扎上了针,坐在一旁拿着书看。
等着过个十分钟左右行针。
这时,门口的大黑狗叫个不停。
蹲在院子里端着张顺用过的污水,给自己洗手的张德胜,听闻狗的如此凶猛,赶紧甩了两下手,跑出去看。
然后,就看到刻意躲开狗窝,惊慌失措的从边上绕过来的男子,惊讶道,“秦先生?”
张德胜实在意外,他咋又来了?
咋还敢来这呢?
张德胜的视线落到秦锋那只手中的塑料袋上。
昨天人来时就提着一堆礼品,结果出事后扔在了巷子里,后来还是张顺捡回家的。
今天又提着东西,这年轻人真的是个好人。
居然都不与他们计较。
本来,昨晚他离开的那么突然,他们总感觉他是负气而走。
又想不通啥地方惹人不高兴了。
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可能是手上伤口疼痛,所以影响了心情。
本来想问张柠,可村里人一堆,不方便开口。
早上忙着去地里干活,便忘了秦锋这茬。
秦锋逃离了狗窝,走进大门里,才如释重负,向一脸怪异的看着他的张德胜说明来意,“叔,我过来让张柠给我换药。”
“哦,这样啊,快请进。”
张德胜瞅到他手上提着的东西,好像是市场上买的鱼和鸡还是什么。
张德胜不解的盯着他手上的袋子看了又看,又不好意思问他提这些东西干什么。
秦锋走到院子里,看到厨房门开着,径直往厨房里走去。
张莉炒好了鸡蛋,在擀饺子皮,王兰香正在切韭菜。
突然窄小的厨房门口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屋里光线一暗,王兰香和张莉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
就看到穿着黑裤黑衬衣,手上提着几个袋子,另一只手缠着白色纱布的帅气男子,高大的身躯立在厨房门口。
他的形象与这窄小破旧的小木门实在不搭,站在那显得特突兀。
王兰香和张莉被他强大的气场给吓了一跳。
虽然这人长的很好看,母女俩却没有那个胆量欣赏他的盛世美颜。
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还有错愕。
他咋又来了?看着好像还想进厨房?
“阿姨,在做饭吗?”秦锋看着因为他的出现,突然手足无措的母女俩,客气的问道。
“哦,对,我们在做饭,正准备包饺子呢。”王兰香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摸了一把,脸上挤着笑,客气的说道。
“阿姨,这是我买的鱼和鸡,几次叨扰大家,心里过意不去。正好路过市场,便随意买了一些,你看着做了吧。”
秦锋将手上的袋子递到王兰香跟前。
王兰香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袋子里的鱼,脸上一片为难之色。
他说让她看着做了?
妈呀,这不是出难题吗?
这小鸡难不倒她。
可鱼……
她哪会做鱼?
家里过年都没买过这玩意。
王兰香提着两个袋子,感觉手上的东西千斤重。
心里不禁嘀咕,来就来呗,提啥东西?
你提东西,提啥不好,非得拿条生鱼!
愁人。
“秦先生,你先去堂屋休息吧。”
王兰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朝秦锋说道。
“好,阿姨,张柠呢?我来是让她给我换药。”秦锋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说的客气又理直气壮。
王兰香急忙回道,“她给她大哥扎针呢,在偏房,让你叔去叫。”
赶紧叫柠拧出来招待他吧,她们实在招架不住。
秦锋来了几次,王兰香都尽量不说话。
秦锋讲的普通话,和电视剧里的人一个口音,她凭借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姑且可以听懂。
但她说话,对方能不能听懂她就不知道了。
张德胜和秦锋说话时,总是半土半洋,用他们磐石镇特有的磐普与他交流。还叫的不亦乐乎。
她出不出来那个洋相,索性不说话。
王兰香刚说完,张德胜在外面台阶上就出了声,“秦先生,你来这屋坐吧,我去叫柠柠。”
“叔,不用叫,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看看。”
秦锋转身,在张德胜的指引下,去了张顺所住的偏房。
张顺趴在炕头,张柠站在炕沿边,正在给他腰部行针。
治病之时,外面的一切喧闹自动屏蔽,绝不会影响治疗。
“大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她手指捻着细细的长针,轻声询问。
张顺回道,“没有,挺好的,就是感觉重重的,你不是说那是正常现象吗?再没其他不适。”
秦锋倚在门框处,看着女孩恬静淡雅的小脸严肃认真,手法专业的行针。
他看着她,眸底尽是柔情。
张柠行完了针,站直身子,这才感觉到门口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她侧目,就看到秦锋跟座大佛一样立在那,正眉眼柔和的盯着她。
“呀?你啥时候来的?吓死我了。”
冷不丁看到他穿的乌漆嘛黑的站在门口,张柠一脸惊悚。
尤其秦锋脸上那与他气质完全不搭的表情,更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