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节前夕,圣人驾临左右卫的演武场,考校了三卫之首的亲卫子弟,褒扬了一批青年俊彦,厚赏了苏锐的嫡长子苏彧。
左右卫是南府十六卫之首,掌宫禁宿卫,总制五府及外府,权势煊赫,又能时时刻刻见着圣人,一旦奏对得当,简在帝心,前程无疑是看得见的远大。左右卫中的侍卫,又分了三等,第一等叫亲卫,只有二、三品大员的嫡长子才能补到这个正七品的好出身。若被当权者有意压制,即便你名正言顺,也会被恶心得够呛。
苏锐身为从二品的安南大都护,他的嫡长子苏彧两年前就该是亲卫了,偏偏怀献太子对魏王很不满,一力压着,硬是不准苏彧进左右卫。直到一年前,怀献太子为麻痹诸兄弟和朝臣,在一些事情上做了退让,苏彧才得以进了左右卫中的右卫,补了亲卫出身。
饶是如此,这位大都护的嫡长子在宫中当了快一年的差,也没被圣人问询过一次,更别说褒扬。
联想起这次的祥瑞之事,还有殿中省传出的消息,以及江柏病重,圣人急招苏锐回京的举动,长安也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浮动,夜不安寝。
“苏锐就任安西大都护,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秦琬落下一子,缓缓道,“新的安南大都护,会是谁呢?”
裴熙手中的白子放置于期盼之上,他收了三枚黑子,淡淡道:“自然是北衙勋一府中郎将,姜略。”
想到那个一路护送自己回京,沉默却异常识趣,威严又不失恭谨的中年武将,秦琬有些不信:“他?”
“武将与文臣不同,越是在中枢混的文臣,便越有本事,这点毋庸置疑,但武将……”裴熙思考着棋路,漫不经心地说,“勾心斗角不是重点,杀过人,见过血,排兵布阵,随机应变,这些本事,纸上谈兵终是无用功,还得去沙场检验。”
大夏太平了二三十年,除却边境还有些兵戈外,国内大多地区都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武将,统兵的本事自然是有的,能担得起“大都护”一职的人却不多。
蜀地富饶,又有天险环绕,可谓易守难攻。大夏好不容易拿下了这片土地,自然要派重兵把守,否则圣人也不会在安西、安北两大防区之外,增设安南大都护一职。这样的要职,自然要派既忠心又有能力的臣子去,姜略身为圣人心腹,如今北衙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若无特殊情况,安南大都护舍他其谁。
没错,若无特殊情况的话,安南大都护一职,自是稳稳落在他的身上,可现在的情形还不够特殊么?
秦琬停下动作,秀美微蹙,见裴熙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字里行间就流露出一丝羡慕的意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旭之,行啊!”说罢,她叹了一声,有些苦恼,“我虽才回京不久,却也知北衙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勋一府中郎将作为实际意义上的北衙统帅,意义十分不凡。前任勋一府中郎将萧纶花了近十年年的时间,才为圣人举荐了姜略。姜略这根定海神针一走,又逢这个时候。在诸王的插手下,北衙军哪怕谈不上乌烟瘴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北衙虽说分了五府,中郎将的品级都是一样的,可南府还分了十六卫呢,谁不想去左右卫任职?
姜略走后,勋一府中郎将之位不是没有替代的人,却未必有姜略这种连太子和诸王都敢拦,一心一意忠于圣人的胆子。
人嘛,有了忌讳,就有空子可以钻。这一点,秦琬再清楚不过。
“我比你多活十年,懂得多是应该的,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很多烦恼其实没有必要。谋划得当固然好,也不要想太多。”裴熙神色柔和,轻描淡写地说,秦琬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刚刚弱冠的人,说得像自己很老一样。”
裴熙挑了挑眉,不悦道:“比你大十岁就很老么?”
意识到他真的生气了,秦琬连忙投降:“没,没,是我会错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