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哪怕李成道辟谣也没什么用了——实打实的证据在这里,说多少都是多的。他总不能派人去看看人头山,瞧瞧究竟有多少个人头是真的,多少个人头是假的。城里人心惶惶,已是不争的事实,故他只能痛骂四座山城的守将,看到辽东有难都不赶快来救援,却不知夏军与对方殊死对抗,只为拖住他们援救的步伐。
辽东城内人心惶惶,夏军阵营里头,姜魁也吐得昏天黑地。
死人他见得多了,本以为不会惧怕什么,不就是人头么,割了敌人头颅别在腰上,炫耀战功的比比皆是。但十来个人头能与成千上万的相比?哪怕姜魁知道只有上头和下面对着高句丽人的人头是真的,其余全是砂土做的,也没办法抹去他心中极度的震撼和恐惧。
事实证明,这三座人头山震慑得不仅是高句丽人,还有夏人——人头山垒起后,就连最油滑的兵油子都老实不少。
姜缘本来挺讨厌这个堂兄的,见他这副摸样,却生不起多少恼意,更不觉得他是孬种。毕竟他见着这一幕,也有些脊背发凉,故他探望姜魁的时候,苦笑道:“大兄,我原以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
江南之乱虽然也麻烦,但乱兵很多都是烧杀抢掠为主,一击即溃,攻城战到底打得少,哪有辽东之战这样血腥惨烈?这场仗当真是打得姜魁什么骄傲都没有了,只见他没精打采,仿若斗败了的公鸡:“愚兄先前竟为一点小胜洋洋自得,今番回想起来,实在可笑。”只怕在那些知兵善战的老将眼里,他真的无知又讨厌得很吧?
姜缘听见眼高于顶的堂兄这么说,不知为何,心中竟松了一口气,旋即小声道:“我留神看了看,除了主帅和两位副帅外,也只有赞之兄面不改色地看完了全程。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这样的人,咱们姜家惹不起啊!”
“萧——”姜魁沉默片刻,有些诧异地望着堂弟,“你的意思是,他能像苏……”
“知道就行,莫要说出来!”姜缘指了指长安的方向,“好容易到了北方,却没远离那些事情,主帅平衡各派也麻烦,咱们更不能添乱。”
姜魁没再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换做是自己,先前那等情况下,断不可能像萧誉那般,抓准时机,一击必胜。堂弟都拿苏锐当例子,其实挺有道理的。姜魁再不识时务,也不会继续和萧誉过不去——苏锐从来没有针对过任何敌人,但随着苏锐的步步高升,简在帝心,曾经与他作对的人自然在圣人心中落了不好的印象,仕途不顺事小,不长眼再挑衅他,反倒自己遭了罪的也比比皆是。如今江都公主掌权,再对萧誉动手,无疑会被视作对江都公主的挑衅,尤其是姜魁有前科在。
说句不好听的,有他在,旁人要杀萧誉也轻松了几分,毕竟黑锅有人背。
姜缘知堂兄需要好好想想,轻手轻脚走出了营帐,才走没几步,便闻俘虏营哭声震天,他思忖片刻,去找萧誉。果然,萧誉正盯着俘虏,若有所思。
“萧兄,这是……”
“消耗敌人的箭矢。”萧誉淡淡道,“顺便让他们没心思多想,没力气偷袭。”
姜缘一听,就知夏军已经不满足围城了。不过也是,若要打持久消耗战,城外的夏军肯定比不过城内的高句丽人。再有便是……大夏的水师虽然不错,比骑兵和枪兵到底差了挺多,想要给平壤造成压力,十日八日还行,真要久了也拖不起。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速战速决——人头垒山不过是震慑敌人的第一步,第二步就该驱使俘虏,强行攻城。哪怕攻不下来,也要令高句丽人疲于奔命,更要让他们城内人心惶惶,好让李家不得不杀人震慑,进一步扩大裂痕。
至于其他的俘虏……姜缘往辽东城的西南角看了一眼,短短一夜的工夫,土山已经垒得有模有样,大概再过一两日,便能有辽东城那么高了。
正如姜缘所料,接下来的几日,夏军几次试探性的攻城都被打了回来,高句丽人箭矢、滚石、滚木、火油等轮着上,给夏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诸将都有些浮躁,姜略却不疾不徐,只让他们照旧,每日叫阵。
如此,直至第七日。
西南风起。
姜略站在高地上,沉声道:“时机已到。”
只见他话音一落,无论是土坡上的数千弓箭手,还是城外巡游的骑兵,悉数将手中的引火之物与火药,或投或射,倾入高句丽城的西南角!
火借风威,风随火势,霎时间,辽东城已是一片火海,染红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