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的人,在别人进入家中之时,总会显得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就如黄振声,市委书记的到来,给他带来的绝不是荣耀。■
■
尽管,黄振声的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黄振声搓着手,拿毛巾给杨雪擦椅子,“杨书记,你请坐!”
杨雪未坐,眼光落在那张床上,一位中年妇女躺在上面,露出憔悴苍白的脸,杨雪进门之时,便闻到房间里一股浓浓的中药费,显然,中年妇女病的不轻。
杨雪在心里叹口气,这样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再加上这样一位病人,生活可想而知。杨雪不忍心再留在这儿,向黄振声说道:“黄师傅,我们出去走走吧!”
黄振声点点头,木然的跟着杨雪出了门,犹如贫民窟的小巷里,杨雪的奔驰,已经成为一道奢侈的风景,被一群孩子围的水泄不通。
没有路灯,两人摸黑的走着,杨雪刻意的小心之下,依然没有躲过几个深水区,杨雪索性不走了,“黄师傅,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春阳轧钢厂的情况,不过现在看来,晚上不是谈话的时候,这样吧,你写份材料,回头我看看!”
黄振声沉默不语,良久,向杨雪问道:“杨书记有烟吗?”
杨雪转身,向远远跟着两人的王兵要来烟递给黄振声,黄振声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方才说道:“这烟好啊,得好几十一盒吧?”
杨雪没有言语,王兵吸的,是他自那晚上宴会上拿回来的大熊猫,市价近百元一盒,但是市场上,很难买到真品。
香烟一明一暗之间,映出黄振声凝重的神色,显然,黄振声心情很复杂,片刻之后,黄振声方才说道:“杨书记,实话告诉你吧,这材料我不能写!”
“为什么?”杨雪诧然,黄振声既然能做工人代表,肯定对春阳轧钢厂知之甚详,又怎么会连份材料都不能写?
黄振声昂起首,“杨书记,你也看到我家里的情况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还生着病,这个家也就我修个车子还能挣几个钱,他们不能没有我啊!”
不是不能写,而是不敢写。
杨雪点头,“明白了,黄师傅,我不勉强你,不过,春阳轧钢厂的问题如果想要解决,没有材料怎么行?”
“解决?”黄振声沙哑着嗓子,突然大笑起来,“杨书记,不瞒你说,如果是十年前,我或许会相信,这个问题能够解决,但是现在……”黄振声叹口气,摇头不止。
“那好吧!”杨雪没有勉强,李明国和齐云山之强大,他这个市委书记都感到那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何况工人身份的黄振声?杨雪招手让王兵过来,吩咐王兵把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黄师傅,今晚过来的匆忙,没来的及带礼物,这钱你拿着,给孩子买些学习用品吧!”
“不行,我不要!”黄振声极力拼推辞,杨雪却说道:“黄师傅,我们可以多承受一些,但是,为孩子考虑一下吧!”
黄振声的手顿时停止了空中,杨雪的理由,将他心中所谓的尊严击的粉碎,是啊,他可以承受一切,但是,老人,病人,孩子呢?
杨雪趁机将钱塞入黄振声的口袋,然后径直离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黄振声的双手,顿时掩住了脸庞……
那一晚之后,杨雪的眼前,经常会浮现出那张窘迫的脸庞,十五亿,和数千个和黄振声一样的家庭,似乎形成了许多国人的写照,诚然,黄振声他们有被指责的理由,他们固守着春阳轧钢厂,宁愿饿死也不离开,可是,每当杨雪翻开春阳轧钢厂的卷宗,看到入股两万元的股东中,有一张英姿勃发、成熟自信的脸庞,看到黄振声的简历,本科学历,曾经就职于一家钢铁厂,工程师,杨雪便不由得掩卷深思,是什么力量,将那张自信、充满活力的脸,变成了现在苍老,窘迫,甚至不敢和人对视的黄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