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查林走了,一如来时那般飘然,翻出阳台,消失于夜色。
艾米丽流连着,不舍着,怔怔望着那扇大开的窗帘翻飞的阳台门,兀然咧开嘴,露出意义不明的无声微笑。
空气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四五道杂乱交织,并不追赶,有人在屋外敲门,普里奥爵士用威严的低音询问:“艾妮,睡下了么?”
艾米丽慵懒地翻了个身,任由月光照亮她象牙般光洁的身体。
爵士又在外头问:“艾妮,我带着客人。”
“父亲,您进来就行了,麻烦客人在外面等一会,我现在可不适合见客。”
房门轻摇,透进爵士矜持的致谦,还有齐尔内德克制且多少有些不明就理的还礼。
简单两声过后,房门再次合拢,爵士穿过整洁的会客室,独自一人走进卧房。
房里很暗,虽然有阳台的月光,但乍然收紧的光差还是让爵士的眼前一片漆黑。
但艾米丽分明是醒着的。
身处暗室,不见外人,乖巧的女儿如此失礼,爵士的心里难免不满。
他嘟囔着想要唤人进来点灯。
“艾妮,只有卑贱的老鼠喜欢黑暗,我们是名流,应该心向光明!”
“父亲说差了。阿斯特瑞亚是最美的女神,哪怕那神名只是异教徒无端的妄想,也说明由古至今,人类都知晓星月之美。”
“你怎么……”
视觉渐渐恢复了,薄雾般的月光萦绕在屋子的角角落落,满地都是凌乱与狼藉。
艾米丽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赤裸身体,散乱的秀发低垂一侧,脸上仍残留着高潮的余韵。
爵士怎么可能看不懂这副景象的意味!
“艾妮,谁……谁来过了!”
“齐格。”
“齐格?”
“齐格,纳尔洛先生,我的王子,波尔图的贵子,克莱蒙伯爵罗贝尔与比阿特丽斯的后嗣……管他叫什么呢,反正他已经是我的亲密爱人了。”
爵士的瞳孔骤然收紧:“可我听说,他的船今夜早些时候就已经离港了。”
“又回来了,带着爱和愧欠,夺走了我最珍贵的宝物,去挑战不可战胜的世俗。”
“不可战胜的……世俗?”
艾米丽愉悦地站起身,任由丝被滑落,展露诱人的胴体,全不避忌爵士的目光。
爵士也像看死物般毫无反应,只维持着先前的惊疑。
“父亲,齐格说他爱我,为了这份爱,他要挑战纳尔洛侯的权威,推掉订立了十四年的婚约。”
“你觉得可能么?”爵士声音森冷,“从四岁起我就延请各地有名的交际花教导你,你现在的社交老师更是在整个法兰西都拥有艳名的碧琪女勋,难道连她们都没能教会你,家族的利益至高无上?”
“我当然知道或许再也见不到齐格了,但那又如何?”艾米丽的手指肚轻柔划过自己的琐骨,“我爱他,他爱我,这份爱在今夜终于修成正果,再也没有人能怀疑它的真实。”
“您想过它的价值么?”
“我只是一个偏僻之地的乡下姑娘,美艳与名声从未传出过小小的马提尼克。我的身体价值几何?区区罢了。”
“您已经很富有了。在马提尼克的小圈子里能让您更富有、更有权势的人寥寥无几,能有助于家族未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现在不同了,我拥有了齐格的爱。若他胜了,您就成了纳尔洛侯的亲家,投入一枚金币,收获一座金山。”
“便是他败了,我们再也不见,您也能让世人知道有一个高贵的人历尽风华,唯恋我身。会有更多的人传诵我的美丽,会有更多的人憧憬我,迷恋我,我能为您带来更多,为家族带来更多。”
“父亲,高贵的天真是世之瑰宝,而我需要的,仅仅只是等他半年,您觉得呢?”
爵士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年?可齐尔内德少校就在门外,他恳求我,希望入赘……”
“区区一个出身卑贱的少校?太可笑了父亲,您的女儿可是世上难寻的娇花,难道您只打算用我换下一片贫瘠的杂地?”
“我……知道了。”
……
简朴的马车向着码头的方向缓慢前行,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洛林、海娜、皮尔斯,还有大获全胜的亚查林聚在一起。
芳心纵火犯,这个连名字都带着浓重戏谑的行动几近收尾,洛林终于开始产生一些实感,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地欺骗了一个无辜少女的罪恶感。
很让人困扰的感觉。
私掠商人是时代的特产物,游走在正义与邪恶的中线,不断冲刷为人的底线。
但洛林此先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感受,无论是勒索、欺骗、杀人、放火,还是悬挂海盗旗抢劫那些素未谋面的商船。
因为这个时代本就是一片弱肉强食的鬼祟丛林,强生弱死,如此而己。
但这一次,面对艾米丽.普里奥,洛林却还是生出了困扰。
以往的心理建设不管用了,为了生存去亵渎生命,这道对与错,理性与感性的悖论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恰的答案。
海娜和皮尔斯似乎也是如此。
反倒是亚查林,洛林郁闷地看着他,这色批看上去似乎乐在其中,没有一点煎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