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美人平日里总和我们胡闹,但她确实是个心里灵透,聪明体贴的姑娘。
她是看出我的不安,特意过来开解我。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安生多了。但我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不会看古人写的那种鱼鳞帐。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有阿拉伯数字我都算不明白工资、房租、水电费,以及双十一这口,现在这账本全是繁体字我就更完犊子了。
“我会。”枫美人拍拍胸脯,“我娘当年教过我,我学的可快了。”
说到这儿,枫美人捂了捂嘴,“对不起,我不该当着你的面儿说这个。”
我这具身子的亲娘早逝,后娘才不会教导我这种做当家主母该会的本事呢。枫美人刚才只顾安抚我,怕我担心自己管不好宫务,忘了“我”是跟着后娘长大的,生怕她说的那些话会刺伤我,让我难受。
“枫儿真棒。”在得知她的身世后,我对这个平日里古灵精怪,偶尔胡作非为但聪明,善良的姑娘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我想象不到还不记事儿的她被塞进灶坑里时是怎样的状态,乳母一定会怕她哭,因为哭会招来贼人。或许,乳母情急之下用什么堵住了她的嘴,可能是灶坑里的余灰,也可能是手帕,或者顺手在厨房抓的抹布。
小小的婴儿,在黑漆漆的灶坑里,四处是滚烫的余灰,嘴被堵着,只能用鼻子呼吸。而疼爱她的父母都被杀戮殆尽,她爹娘临死前一定闭不上眼睛,一定在惦念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她乳母带着她沿街乞讨,一路饥寒交迫,乳母自己吃不饱,也没有多少奶水给她喝。风餐露宿之下,不知道她这一路上有没有吃过别人的奶,又或者吃过米面糊糊,甚至用清水充饥。本该锦衣玉食,被爹娘宠爱的大家小姐被乳母抱着混迹于乞丐之中,夜晚吸人血的蚊虫虱子,荒村野路上遇上撕咬路人的豺狼野狗,老天爷的雷霆雨露,风刀霜剑,她都尝过了。好在,她都不记得。
“你怎么走神了?是想起你娘了么?别难过。”枫美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被她唤回神志,冲着她笑了笑。
“很少听你说起自己家人,一时间听住了。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你和我说说你家人的趣事,好么?”
“你愿意听,我就说呗。”枫美人没什么所谓的摆摆手,“我家人你见过的,我爹是个老学究,当朝清流。他最大的乐趣和爱好呢,就是喝茶讲古、念叨我娘,插手我娘对我们的教养。从小到大,一提起我爹来,我脑子里就只有一个画面。”
枫美人拍拍手跳下地,先清了清嗓子,而后右手举起,仿佛手上托着什么,左手虚握成拳,放到自己面前,开始摇头晃脑。
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老学究,右手托着小巧茶壶,左手拿着一卷书。他为人正直,清廉,或许有些迂腐,但从枫美人这么大胆模仿她爹且能模仿的惟妙惟肖来看,他一定是个慈爱的父亲。
“夫人啊!小儿女无需过多管教,自有天然之趣,倒是管得呆板了,不好,不好。”枫美人摇头晃脑,还假装用手捋胡子。
嗯,用的就是刚才假装拖茶壶的右手,也不知道他爹当时是先放下了茶壶,还是洒了满身茶水。
学完她爹说话,枫美人一转身,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老爷这话说的不对,姑娘家,虽是还未出阁,不用紧守规矩,但也不能太放纵了。现如今咱们不管,难不成将来嫁人了,要婆家挑剔她?到那时心疼的还是你我。”
“糊涂。”
枫美人再次转身,茶壶再次端起,这次还配合上了不屑的甩袖动作,“那等迂腐的人家,启能配得上我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捧腹大笑,枫美人自己撑不住,也笑了起来。原来是我想错了,枫美人她家是严母慈父,她爹非但非但不迂腐,只怕还是个女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