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松没被枪毙，但被关进了牢里，据说怎么也要关上一年半载的，毕竟他把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当猪一样骟了，不关他说不过去。

胡仁奎被带回几天后，由于春播开始，修水库的人也全撤了回来，孟仕强遵照公社的指示，在村里召开群众大会，批斗流氓坏分子胡仁奎。

批斗会先在星期天在学校操场举行，全大队男女老少基本全到场，胡仁奎埋头站在台子上，孟书记宣读了他栽赃并欺负王惠贞的罪状后，人们轰然，纷纷痛骂他。

有几个老年妇女上前吐他，骂他道：“你还算坝子上的人吗？你不知道斋姑娘是离佛最近的人吗？你还敢欺负斋姑娘，你欺负斋姑娘就是欺负佛祖和菩萨，就是欺负所有人，呸！王惠贞怎么只打脱你的手，怎么不把你这畜生打死！”

胡仁奎差点被群众的口水淹死，好些老人把他从七八岁开始直到解放后干的所有陈芝麻乱谷子的坏事全翻了出来，偷鸡摸狗的、坑蒙拐骗的的，教唆孩子打架的、欺负残疾人的、调戏姑娘媳妇的……

他在台上埋着头，一件一件地数着这些坏事，最后他自己都吓着了，光这几个老人数出来的就有一百零八件。

我真干了这么多坏事吗？有些他还记得，有些他完全没有印象了，也许是真干了，也许是这些人瞎编的，不管是真是假，这些干事现在全安到他头上，他就是深奥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

老人们到气愤处就想揍他，在台下够不着，就用竹竿打了他腿上几下。

还有几个小伙子要上台揍他，要不是孟仕强带民兵挡住，他还会饱饱地吃一顿老拳，旁人责骂在他耳里渐渐听不见了，他看见罗芹贞孤独地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默默地看着他，他看看见她好几次用手抹眼泪。

他不知道她是在为他悲伤，还是在为她自己悲伤，不过，有个人为自己抹眼泪，他这时才觉得自己干的那确实不是人事。

批斗会进行了两个小时，人们还想继续批斗下去，孟书记说该上工了。

被批斗完后，胡仁奎也得继续上工，今天的活是平整水田准备撒谷种，谁都不愿意挨着他干活，包括他的儿女都躲他躲得远远的。

只有媳妇罗芹贞跟他在一起，他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一句话都不说，直到队长吹响了收工的哨子，别人都走完了，他还在做。

罗芹贞终于说话了：“走吧，回家了，别人都走了，你现在做再多也没有工分的。”

他抬起头看着罗芹贞，直直地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这女人不是挺好看的。

他把锄头扛肩上，对着她笑笑说：“以前丢祖宗先人的脸，现在丢你和娃娃们的脸，脸都丢光了，没有了，再没有脸可以给我丢了。”

他说这话时感觉心里凉凉的，眼里却热热的，竟然有眼泪从眼角浸出来。

罗芹贞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用抬手为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说：“都五十岁了，该懂事了，走吧，回家，回我们的家。”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说话一直说到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