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衣女子消失在天际,李克用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低头时视线落在手中的《金刚经》上,忽然感觉这卷佛经格外沉重。
李克用忽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想必会有一个不错的名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克用回过头,发现是寺院住持走了过来。
这位之前一直沉眉敛目的老僧人,此刻却是眉目平和,平和中带着庄严,庄严里隐藏着圣洁,气度已是迥然不同。好似只是观过百里桃花开,看过那名深不可测的女子几眼,就已经一念顿悟,立地成佛了。
“郡王是有缘人,大士既然留下了这卷《金刚经》给你,还望郡王不要辜负大士一片好意。”住持在李克用面前双手合十。
李克用握了握佛经,沉默片刻,还是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大士的名号?”
住持看向女子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满崇敬与畏惧,“大士法号飞鸿。”
“原来是飞鸿大士!”饶是以李克用的心境修为,也被狠狠震惊。
在释门菩萨里,飞鸿大士是智慧和慈悲的象征。李克用没想到,传说中端庄圣洁的飞鸿大士,竟然会有般狂放不羁的姿态,而且还亲自下凡来了。
若说之前,看到百里桃花盛开的景象,李克用还只是有信心抵抗李晔,那么在听到女子的法号后,抵抗李晔的信心,就已经变成必叫李晔覆亡的意志!
李克用心头大定,紧接着问道:“大士离去前说,只要供奉五台山,便有诸佛降临?”
住持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大士说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
李克用再度被震惊。
诸佛降临,那便是神仙下凡!
凡间已有多少年,不曾见神仙直接大规模下凡了?
李克用忽然意识到,河东的这场战争,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念头让李克用觉得很荒诞。他是河东之主,在李晔打上门来的时候,竟然还不知道战争的真正面目?
......
晨光熹微,李晔在官道上信步而行。
河东地势起伏颇大,不是魏博的一马平川之地,日出也不是在地平线,而是在山峰上。李晔抬头眺望,以手遮额,看着山林顶端的红日,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里是潞州与沁州的边界,过了眼前那座山,就到了沁州。
李晔停下脚步,南宫第一和圣子也相继停下脚步,三人抬头仰望,目光落在红日前的山峰树林。
彼处有人卧坐在树顶。说是卧坐,其实更像是漂浮。那人青丝如瀑,衣袂若风,正举起一个酒壶,往嘴里灌酒。
在红日的霞光面前,那人身影深暗,只能看见身体轮廓,无法窥见真容。但正因为如此,反而让李晔等人,更能直观体会对方的狂放不羁。从酒壶里飞出的那股酒泉,似静实动,霞光流溢。
“这谁?如此风范,世所罕见呐!”圣子一脸崇敬的感叹。
南宫第一抱着惊蛰剑,扬着下巴斜眼看了圣子一眼,冷哼道:“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装什么高人风范!原本世上没这些人,世道清净得很,现在出来装神仙的多了,世道立即浑浊不堪。”
如此直白的指桑骂槐,圣子哪里听不出来,他扭头瞪向南宫第一,“论装高人风范,谁比得上你?看你那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怎么,你是觉得你那下巴,能平定天下还是咋地?”
南宫第一向来脾气不好,闻言立即大怒,握紧了惊蛰剑,对圣子怒目而视:“你这只大鸟是不是想试试?我平定不了天下,还平不了你?”
圣子如同被踩到脚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叫谁大鸟?你信不信我一巴掌给你扇到天边去?”
南宫第一见圣子被激怒,立即志得意满,冷笑道:“大鸟就是大鸟,还想用翅膀扇人?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用你那尖嘴来啄我啊?”
“别吵吵!”李晔一阵头大,冷斥一声,“想动手的,你们的对手来了。”
南宫第一和圣子,互相不服的狠狠盯了对方一眼,这才齐齐冷哼一声,转头来看。
饮酒的人依旧在饮酒,树林却已经走出两人。童子模样,凌空虚度,径直从山峰走向李晔等人。两人脚落半空,一步便是数十丈,好似脚下自有阶梯。转瞬便到了李晔等人面前百步处。
两名童子静立半空,模样都十分可人,像是玉石雕琢而成,自有一股出尘的仙气佛气。看李晔等人的目光,也充满居高临下的悲悯,如同在看遭受苦难的凡人。让人毫不怀疑,他们马上就会降下神通,来帮人消灾解难,散播福缘,温暖世间。
仅是两名童子,就有如此修为与气度,可见其主人是何等存在。
李晔不禁摇头失笑:“这逼格真是没谁了。要说来的不是神仙菩萨,我都不信。”
这本是打趣之言,李晔还以为南宫和圣子会附和,将对方嘲讽一番,却半天没听到动静。他回头一看,就见圣子和南宫,都是一脸肃穆,如临大敌。
南宫第一已经握住剑柄,蓄势待发。圣子周身黑气萦绕,俨然是准备大动干戈的架势。他之前跟南宫第一斗嘴,每每剑拔弩张叫嚷着要动手,可是都没有主动施放过妖气。
李晔拍了拍额头,感觉面子这东西,已经离他而去。对方莫说动手,连话都还没说,就把南宫第一和圣子镇住,这让他觉得逼格这个东西,他暂时是不可能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