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诶呀一声栽倒在地,绝气身亡。杜冰虽小,见父母双亡,号啕大哭。合府上下一霎间乱作一团,哭声震天。亏得老管家杜真头脑清醒,抹了把眼泪,急忙叫丫鬟把少爷抱到屋里,一边分派人将喜堂换做灵堂,一面叫人安排上好的棺椁,并请来道士和尚超度等,不在话下。可叹天下父母之心,溺爱子孙,到老有几人又真见过孝子贤孙?唐朝如是,后世亦不例外,可悲可叹。待超度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合府出殡,将二老安葬在粉水之侧。自然少不了号鼓悲鸣,念经忏悼。远近数十里,百余年来出殡从未有过如此规模。一来是杜家殷富数代,二来是少爷年小未经人事,杜真有意安排的热闹非凡,既让少爷安心又可显示自己一番心意。亲朋好友固然悲恸,不相干的好事者也乐得看上一场热闹。一月中,方圆百里皆知谷城神童杜家大办丧事。神童之名也也越传越响,竟上达天听。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小杜冰名气即大,又被人添枝加叶的说的如何如何才高八斗,又如何如何才过子建,貌似潘安。这一传扬,在普通农家小院服,无非是茶余饭后消遣之语而已,但却大大惊动了一位隐士。
此人名叫桑结。本是吐蕃悉补野部国师,自诸部落被松赞干布平灭后,自觉在吐蕃无立足之地,于是东来大唐,隐居于武当山下的卧虎村。数年之间,说起汉话绝无滞碍,并起汉名为陶逸人。看着年已七旬,又是一身武功无以传承,不由打起收徒的念头来。这一日清早,桑杰来到附近的小镇沽酒,听见酒肆里的伙计小二正在和人闲聊,问道:“小二,说啥子呢?来壶酒。”伙计一边拿过酒壶一边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陶,刚听王老掌柜说起大柳庄的“神童”来,刚七岁就中了秀才,真真聪明的不得了,只可惜他父母一时高兴过了头去了。可惜可惜。”桑结暗自记在心里,付了钱,拎起酒壶,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二更刚过,桑结翻身下床,一伸手,从床下拉出了一个长四尺方一尺的木匣,小心地打开铁锁,从里面拿出一把三尺半长的剑,剑鞘上绘着螭(蟒蛇)纹,拉开长剑看了看,剑身乌黑发亮,隐隐透着一层杀气。桑结将油灯吹灭,背好宝刃,轻轻的推开门,纵身一跃,越出矮墙三丈开外,于是展开轻功,奔着杜府而来。卧虎村与大柳庄不过十数里之遥,桑结走逾奔马,一炷香的时间已到杜府。桑结抬手敲了敲门,朗声道:“是杜员外家吗?老朽特来拜访。”家人无奈,只得禀报少爷和管家。过不一会儿,只听朱漆大门吱的一声,主仆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杜冰自父母双亡,日渐老成,两月以来,已是大人相仿,施礼问道:“贵客何处而来?是要投宿还是有何贵干?”桑结借着灯笼仔细打量了一下杜冰,见他身穿白色丝绸的袍子,头戴公子巾,骨骼匀称,映着幽暗的光线,越发显得清奇聪慧,一看就知道是练武的好料,桑结不禁喜上眉梢,拱手道:“这位莫非是杜公子?”杜冰道:“不敢当。”桑结道:“老朽慕名而来,可否到府中一叙?”杜冰道:“贵客请。”
三人进了正厅,四壁挂着丧帐,透着皎月,分外凄凉。宾主落座,桑结道:“老朽贱名陶逸人,闻听府上变故,甚是难过,不知杜公子芳龄几何?”杜冰回道:“多谢先生挂念,晚生七岁,不知先生可曾识得先父?”桑结微微摇头道:“老朽听说公子当世神童,特慕名而来,不知公子尊师哪位?”杜冰回道:“我自幼延师于孙先生,四月以前,已经离开本府。侥幸进为秀才,神童两字,实不敢当。”桑结一喜道:“公子既然现下并无良师授文,不知可有兴趣练武?我观公子骨骼奇特,如果跟随老朽学上几年,定能成为武林中一流好手。”杜冰道:“晚生自幼爱惜史册典籍,学些礼义廉耻,于舞刀弄剑之事,未曾想过,让先生失望了。”桑结笑道:“学武可以强身健体,又可以取功名富贵,还可以快意恩仇,何其美哉!”杜冰回道:“上有国家法典,岂可仗武欺人?须知仁者无敌。况且晚生父母新丧,未便与人为徒。”桑结眉心微微一动,说道:“实不相瞒,老朽已年过古稀,将不久于人世,只可惜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无人传承。近几年我选人无数,实无良者。”不等杜冰回答,管家杜真站起来说到:“这位陶老侠,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们也不能相瞒,我家少爷文章固然不错,考取功名却是凭了两千两纹银之力,神童之名,实不敢当。天已三更,不知老侠愿意在弊处委屈一宿否?”桑结脸色一震,右手在茶几上稍一用力,竟拿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桌角。显是露了一手上乘武功。看到此处,杜冰说道:“先生谬矣。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问先生是否愿意被人逼迫?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历来治国修身,并非单从武力一途。请陶先生好自为之。送客。”桑结一听对方严词拒绝,冷笑一声:“老夫几年来隐居山村,本不欲招惹是非,但今天免不了要强上一回。”双手一用力,身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左手拍碎窗棂,直跃到门外的柳树前,身在半空,右手施了一招摧心掌,拍在树上,只见大碗口粗细的柳树从中折断。桑结借力用力,从窗口依然弹回座椅。其间不过瞬间而已。然后冷笑道:“献丑了,不知公子现在意下如何?”只见桑结青筋起伏,似欲势在必得。毕竟老管家杜真见多识广,见到事态有些严重,笑说道:“老侠客的武艺着实厉害,恐怕我家少爷愚钝,不能学会独步天下的武学。况且,先庄主必欲叫我家少庄主成为一代名儒,也因此而撒手人寰。还望老侠客海涵。”只听桑结一声冷笑:“我自西来,数年间暗收几名弟子,因不成器,皆被我一掌击毙。你家少爷号称神童,想来不错,今日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左手突然伸出,使了一招有凤来仪,只取杜冰。杜冰吓得已呆在那里,杜真虽学过三招两式,却又哪里是天下绝顶高手的对手?说时迟,眼看左爪已经碰到了杜冰的前胸,只见从房顶又飘落一人,伸右手使了一招控鹤功,直抓桑结的手腕,左掌拍向桑结的太阳穴,桑结见有人突然施招,猝然间不及收招,急忙右掌拍出,直奔来者的丹田,左手变爪为拳,迎上了来人的右掌,来人一看桑结掌到,左掌稍变方向,迎上了桑结的右掌,四掌相对,两人同时叫道:“好功夫!”两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桑结问道:“来着何人?”只见那人年龄也在七旬左右,身材高大,两鬓微白,与桑结面带凶相相比,尤显得慈祥和善。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姓陈名冲,祖籍金陵,贱名实在不值一提,阁下虽自言陶姓,恐非真名,莫非来自吐蕃?”原来这位老者隐居附近数十年,听说最近几年襄阳连失数名七八岁孩童,都是少年之中的佼佼者,隐隐觉得必有隐情,于是暗暗查访,最近听说神童一事,料想那位神秘人必定前来,于是先自造访,说明来意,便藏在杜府。正巧今日桑结前来,见桑结使出有凤来仪,知此招乃是吐蕃绝学凤神功,便一语道破桑结来历。
桑结一看身份败露,冷笑一声,说道:“好眼力!适才老夫一招有凤来仪,便被识破,想必阁下也是来者不凡!”突然间,拔出利剑,直刺陈冲,陈冲见桑结暗施杀手,不敢怠慢,忙向后一退,避开这招,伸手去拔背上的宝刀,桑结不等陈冲拔刀,跟上前去,剑锋一转,削向陈冲腰间,此时陈冲已然摘下宝刀,顺势一挡,哪知桑结更是老辣,借陈冲一挡之力,身子弹出,同时左手一抄,将杜冰夹在腋下,跃窗而过,紧跟着右腿点地,施展开凌风月的轻功,向西急跑。陈冲一看中计,不及细想,跟着跨步追来。
两人年岁相仿,经历相似,武功相若,两人始终相差数丈之遥,陈冲若要神掌拍出,其实不难,不过稍一停顿,两人间距就会加大,掌力就会不及。须知若以掌力伤人,任你多高武功,亦不能伤及三丈以外,是以陈冲始终未曾出手。一个时辰左右,两人早奔出数十里远近,此处已是深山。明月西坠,挂在山头,寒风瑟瑟,吹得枯叶纷纷,落在杜冰脸上,划得丝丝疼痛。小杜冰虽然幼弱,却也是历经大变,又是聪颖绝顶,便暗暗思索脱身之计。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桑结夹带着杜冰突然站住,转回身拍出一掌,陈冲急忙还了一招,两股掌力相击,搅得山林中的枯叶纷纷飘落。两人此刻相距三丈左右,陈冲仔细一看,原来桑结道路不熟,竟然跑上了绝经。往下一看,云雾缭绕,不知有几百丈深。桑结趁此机会,忙放下杜冰,连点玉液、夹脊、带脉三处穴位,将杜冰放到一边。呛的一声拔出宝剑,直取陈冲。
桑结本来来自吐蕃,自幼学得高深武功,尤以摧心掌、凤神功以及昊天剑最为得意,号称西羌第一,为悉补野部大将,后来因毒杀赞普(相当于中原的皇帝)囊日论赞(松赞干布的父亲)逃到中原,几年来专心武功,境界更上层楼。施展开来,身形如风,剑如霹雳。一出手,便使出杀招,剑尖指向陈冲膻中,同时笼罩了另外七处大穴,内力催逼,三数之丈内树叶纷纷,随剑气而动。陈冲深知今日遇到了劲敌,不敢怠慢,连忙举冷月刀直劈,没有任何华丽,更没有任何变招,此招看似平平,却蕴含了刀法的精华,将数十年修为蕴于刀上,直劈出去,刀剑相冲,将树叶逼在四周,飘飘渺渺。陈冲将内力运于左手,使出幻阴指,指力只指桑结胆囊穴,桑结不能闪避,一跃而起,纵到陈冲身后,不等转身,右掌向后拍出,陈冲反刀相架,身子向前,左指顺势连点,将杜冰穴道解开,杜冰年幼,经过一个半时辰被携,虽穴道刚解,是以四肢仍然不能动弹。此过程在眨眼之间,桑结并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