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蒋坤缇小时候是见过一张她父母的合照的，拍摄照片的时候应该是婚前，也就是说至少他们结婚前并不是那种剑拔弩张的仇敌关系，两人并肩而立对着镜头露出笑颜，而背景就是在在台南的果园，果园的主人是外婆旧时的发小，小学以前她自己同父亲去过一次。那张照片现在静静的躺在上锁的抽屉里。

　　蒋坤缇最近同父亲的一次聊天是在昨天晚餐时间。

　　即便是赋闲在家的蒋岳，穿着仍然一丝不苟，这大概就是生意人的坚持，在这个刻板的家庭环境里倒也是不突兀。

　　老规矩，陈嫂上完菜，然后自己去偏厅或者厨房吃饭。

　　主菜是传统的西式晚餐，配上红酒，偶尔也可以是白色香槟，这是蒋岳的喜好，却不是蒋坤缇自己的。按她的想法，早餐、午餐都可以是西式，但晚餐却不行，晚餐吃中餐才更正式。

　　蒋坤缇象征性的一边划着刀叉，一边想念起柳辛的川菜，即便普通的家常小炒也很有滋味。

　　“我没记错的话，你返程时间是这个周末对吧？”在一段不痛不痒的只言片语之后蒋岳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也就是说的那些关心很可能只是为了铺垫，为了要显得这句话听着不那么突兀，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几乎是徒劳。

　　“嗯，没错。”言语也因为口腔中正咀嚼着牛肉而发音不清。

　　“再等等吧，先留在台北。”蒋岳似乎早就是这么打算。

　　闻言，蒋坤缇觉得非常不悦，但她也没立即将自己的不满情绪发泄出来，不然这次谈话的结局仍然还是会不欢而散。

　　“恐怕不行，这个学期一开学就是实习期，而我也不想休学。再说，我连实习公司都找好了。”

　　“你又找冯悉帮忙了？”

　　他凭什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之下就那么下定论了呢！

　　“我没有找冯悉，这次实习机会是我靠自己的真实实力拿到的，总之让我回去，我不要待在台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穷光蛋！”

　　“如果你觉得在东京那边更自在，那就随你便。”蒋岳丢下句不冷不热的话来结束话题，这是他最擅长的沟通方式，估计用这种交谈模式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对父女。

　　没有想到如此简单就让蒋岳妥协，同时又有些不爽，因为她刚想要宣泄的情绪因为蒋岳的过早妥协而卡在胸腔里，不能进亦不能退，这种发泄不出的感觉比大吵一架更让人难受。

　　蒋坤缇默默把剩下的牛排切开，一条一条的陈列在盘中，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它们，而整个过程中她都与蒋岳对看，仿佛是想用咀嚼来缓和情绪，却在最后关头吞咽的时候呛到。

　　这真是该死！蒋坤缇在蒋岳的注视之下变得狼狈不堪，她只得喝手边的红酒来缓解，但她仍然不停的咳嗽。

　　蒋岳皱着眉头看着她，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而她讨厌那种目光，充满着悔与恨的目光。

　　简单整理了一下后，蒋坤缇离开了餐桌。

　　“我吃完了！”

　　——我没有找冯悉，这次的实习机会是我靠自己的真实实力拿到的，总之让我回去，我不要待在台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穷光蛋！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连同蒋坤缇自己都心虚，的确是没有找冯悉帮忙，而是找了冯悉在日本的朋友，宫川旬。

　　这是个令她头疼的男人，任何敷衍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作用。而一旦去了他的公司就免不了就要与他保持长期见面与联络的关系，想到这一点就更让她觉得当初找他帮忙就是个错误。然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让这个错误不断持续，或者干脆错到底。

　　冯悉坐在车里等候，为了防止犯烟瘾而嚼着口香糖，他的车停靠在蒋家宅邸的一处阴凉地带，这一处大概是不准停车的，不过他不想管那许多。

　　当冯悉看着蒋坤缇拖着一个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就脱口而出想问“你就那么想离开台北，离开我？”而等蒋坤缇放好行李，坐在他旁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讲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