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1 / 2)

 沈侯府出身低下,虽有救驾之功,但别说是和同样是开国八大侯的别的勋贵比,就是随太祖开疆拓土的其余将领文臣,对他家都是极不服气的。

他们出生入死却没得到一个铁帽子的爵位,凭什么沈家得到了?如果有人当时开赌局,说开国八大侯哪一家会最先败落,十成十的人是要选沈家的,再不然就是功高震主做拥兵权肖、雷两家,却没想到太祖是个念旧的,跟随着他开国的功臣,个个都得了善终,太祖去后,别人碰这八大家难度就太大了,至今还没有人挑战成功。

也许是因为这种根底的浅薄,沈家特别重视对后代的教育,也特别喜欢往书香门弟上靠拢,当年战乱,无数珍藉古本无人收藏,沈家不声不响地派人收购,虽然后来大部分藏书都被送进了宫,但还是有不少的书藉留了下来,沈家也就有了仅次于宫廷书库的藏书楼,在楼旁边又修了临渊院,供沈家直系子孙读书习武。

吴怡怀孕无聊,除了平时散散步,到肖氏那里联络感情或者是跟冯氏互串门子之外,简直闲得要长草,听说沈家藏书丰富,特意派最知道她喜好的去借书,才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来去这条从楼到吴怡所居的小院,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是满腹的心事,在旁人面前还是强撑着笑脸,一个人的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现在府里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多了些暖昧,她做为吴怡的陪嫁丫头,又是吴怡的心腹,又是这般出挑的模样长相,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成为沈思齐的通房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二爷见她时还是守着礼仪,言语上从无轻浮挑逗,可是二爷自从搬去书房,还没有召过秀菊侍寝,明显对秀菊不喜,

所有人都在说二爷找二奶奶讨要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却觉得怪怪的,她自是知道陪嫁丫头的本份,自从跟了姑娘,她也没有别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尽忠,听从姑娘的吩咐这些已经是她骨子里的东西了,姑爷年少英俊,风采风流,这满府里的丫头私底下偷偷喜欢姑爷的不知道有多少,对着她说酸话的也不在少数。

可姑娘跟自己那么好,如果——

只觉得脑子一想到这个,就发晕——

她才十四,比起想这些她更希望多点出去院子替姑娘办事的机会,能够走走逛逛,摘摘花什么的,不是想着二奶奶什么时候让她做通房丫头的时候。

二奶奶若是开口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答应了之后呢?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天也不晴了,草也不绿了,花也不红了,连最喜欢的出门游逛都没意思了。

侍书姐姐十九了才离了姑娘出去嫁人,夏荷姐姐更是二十岁了才嫁人,姑娘成亲了又回来了,她怎么就不能早生几年呢,像夏荷姐姐那样多好。

她又想到爹爹捎来的信,说是家里光景好了,她不用再托人去捎银子了,爹正想办法筹钱给她赎身,可是听说她成了吴家姑娘的陪嫁丫头,她爹心里就不稳了,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想法,特意的写信问问,若是吴家姑娘对她已经有了安排,她自己乐不乐意,若是不乐意,家里卖房子卖地也要把她赎出来,若是乐意——

她知道爹的想法,被迫卖女儿已经让他伤透了心,如今女儿成了人家的通房,连小妾都不是,她爹这个读书人,实在是受不了。

想着这里里外外的事情,脑袋快要炸开了一样,索性找了个背阴的地方,一个人拿着枯树枝乱写乱画一气。

“抓住你了!”一个正在变声期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这满府里的人,声音这么难听像鸭子叫的只有二爷的书僮八两。

“别惹我。”低着头说道。

“妹妹有什么烦心事啊?”

“你叫谁妹妹呢?”瞪了他一眼,八两今年也是十四,两人熟了以后论起生日来,八两比大两个月,因此就妹妹、妹妹的叫个不停。

“叫你啊。”八两说道,八两个子不高,小鼻子小眼睛的,却透着股机灵可爱的劲儿,说是十四,说是十二都有人信,整天跟着沈思齐跑前跑后的,因而跟她们这些吴怡身边的丫头都是极熟的,“我得趁现在赶紧的叫,要是你成了姑娘,我就得叫你姐姐了。”

“你再浑说!”一扬手扔了把沙土过去。

八两早有防备,机灵地躲了过去,“你又去替二奶奶借书啊?”八两早就看见提着的书箱了。

“是啊。”

“那个陆无才有没有为难你?”

“陆先生自是没有为难我,再说人家叫陆文才,不叫陆无才。”说道,陆先生是举人出身,跟沈思齐是同科,但却比沈思齐大了将近十岁,今年二十大几了,说起来也是青年才俊,只是考运不佳名落孙山。

沈思齐跟他交情不错,见他不想回乡,就请他在沈府里坐塾,替几个年幼的弟弟开蒙,顺便备考,陆先生来了就把书楼视做自己的领地,外人轻易难借到书,就算是沈思齐要看什么书,也要写了条子,书僮八两才能取出来。

“唉,到底是姑娘家好办事啊。”八两摇头叹道。

“满嘴没有正经的,不跟你说了,我去借书了。”站了起来,拍拍裙边的灰,拎了书箱走了。

陆文才坐在书楼里看着门口发呆,他第十次看了眼怀表,已经是时了,二奶奶身边的姑娘,早就该来还书顺便再挑几本书回去了。

他早早的布置了学生们写大字,自己到了藏书楼佯装看书,为的就是等着,说几句话。

他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先跟问好,再问二奶奶对书满不满意,又问二奶奶喜欢什么样的书,外面热不热——

想起来就够无聊的了,可是每天遇上了,就是这么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