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见(2 / 2)

“只能说是难与之为伍吧。”吴怡摇了摇头。

“听说献出于行风的,正是四王爷。”沈思齐说道。

吴怡咬了咬嘴唇,“于行风应是四王爷秘献,却被传得沸沸扬扬,四王爷如今连议和这样的大事都是一人独断,想必是深得圣宠。”秘献于行风,应该是圣上和四王爷两个人之间的事,就算当时还有别人在场,若无圣上的暗示,谁敢四处宣扬?圣上必定想要彻底分化四王爷和大王爷这对同母兄弟。

四王爷在这个过程中,想必是做对了很多事,这才有了今日的身为钦差,边关议和。

正在此时,有人敲响了小院的大门,两人互视一眼,沈思齐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就听见看门的老王头喊了一声:“谁啊?”

“在下是恂郡王府的长史,特来有请沈先生。”

夏荷到了两人的屋门外,“二奶奶……”

“你去回禀长史大人一声,二爷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了。”吴怡说道,深夜传召沈思齐,传到京里跟来的耳目里,难免让人起疑。

夏荷出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长史大人说王爷宴请庆林城大小官员,忽然想起二爷,想要请二爷前去饮宴,又说二爷不是外人,王爷自己也喝多了酒,趁着酒意正好叙谈。”

王府长史连这样的话都说了,沈思齐似乎是不去不行了……吴怡咬了咬嘴唇正在为难,沈思齐拿了柜子上的酒,先是喝了一大口,又把剩下的酒淋到自己身上,“我是个醉鬼,醉鬼去酒宴上,难免失态,只是要丢二奶奶的脸了。”

“二爷……”

“沈吴两家走到如今这步,不管前因如何,绝不能因我一人而毁,二奶奶,我似乎又要对不住你了。”

“没事,没事,你去吧。”吴怡摇了摇头,送他走了。

送走了沈思齐,吴怡就这么坐在炕上等着盼着,一直到天快亮了,醉成一滩泥的沈思齐才让八两给扶进来,“二爷到了酒宴上就要酒发酒疯,整整喝了两壶酒,把四王爷的衣服都给吐脏了,四王爷没办法,把二爷送到了一个空房间睡着,到了天亮才让我们进去把二爷扶出来。”

吴怡点了点头,过不了多久,京里的人就能知道,沈家二爷在边关成了酒鬼,在四王爷的酒宴上失态的消息,沈思齐这个昔日的翩翩公子,如今怕是已经名声尽毁了。

吴怡在院子跟夏荷他们一起晒着干菜,沈思齐最近的事又多了起来,白天在虎威营,晚上多半是跟着铁勇男做事,吴怡倒是乐得他在外面,省得再被四王爷抓到可趁之机。

“五姨!姨!姨!”铁蛋迈过门槛,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铁蛋又长高了不少,淘气的工夫更加的见长,人都说吴承业小的时候淘气,遇上铁蛋怕也是要甘拜下风。

“谁带你来的?”吴怡放下手里的活计,弯下腰抱起铁蛋。

“碗姨!”铁蛋转过头,伸手指指门外,吴怡这才看见穿了件大红的对襟灯芯绒褂子,依旧梳着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的万春。

“万家妹子来了,快请进院。”吴怡招了招手,请万春进来。

“我去铁将军家里玩,铁蛋闹着要找五姨玩,铁嫂子没空,我就……”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简陋,随时有空都可以来坐坐。”吴怡笑道,“外面晒得慌,咱们进屋说话。”吴怡解了做活时的围裙,进屋以后又洗了洗手,夏荷递了给她香膏抹手,吴怡抹完了,这才坐到炕上,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万春。

“万妹妹,给我看看你的手。”吴怡拉着万春的手,万春今年十五岁,却是从小就野生野长的,骑马打猎玩的都是男孩玩的东西,一双手比吴怡不知道粗了多少,摸起来有些扎手,“这手啊,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也是官家的姑娘,手粗粗拉拉的可是不好看。”

万春尴尬的想要抽回手,吴怡就像是戏文中的女子,活得精致无比,就算是此刻住在这间小院里,仍然是大到一桌一椅,小到针线荷包,都透着那么股子贵重气,好像普通的青瓷碗盘,让她用着都贵气了起来,屋子里满是若有似无说不出来什么味道的香味,身上也没用多少贵重的饰品,看起来却比自家爱打扮的嫂子,不知道漂亮多少倍,高贵多少倍,这让万春这个从不在意自己外表的女孩子,尴尬起来。

“妹妹还小,又没母亲姐妹照应,难免不懂这些。”吴怡拿了一盒香膏出来,“这香膏你每天晚上用热水把手泡软了,厚厚的抹上一层,用棉布把手包了,不到半个月,手上立刻就好了。”

“抹好了也一样会磨出茧子来。”万春说道。

“你是女孩子,总要议亲嫁人,此处虽是边城,却也要暂收敛一下性子,学些女红针线,总没什么坏处,你是女孩子,总不能抹胸内衣也让下人去做。”吴怡说着都觉得自己虚伪,她在穿越之前过得就是万春这样的生活,整天自自在在,高高兴兴的,到了这古代恨这些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拘束的变成另一个人的礼教规矩,如今却要劝旁人也随着。

“我不嫁人。”万春红着脸说道。

“不嫁人怎么成呢,你嫂子不能说什么,总不能让你兄长为难。”

吴怡说的这些话旁人也跟万春说过,只是她都不耐烦听,如今吴怡说了,她却觉得声声入耳,又觉得有些羞愧,眼神在这屋内不断的转着,不知道该看哪里,却在看见吴怡放在柜子上还没做玩的一双白绫布的袜子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移开眼。

“这个是我给二爷做的。”吴怡站了起来,拿了那个白绫布的袜子,“二爷爱洁,袜子稍有点发黄就不要了,我一年到头不知道要给他做多少双袜子。”

“沈嫂子,京里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吗?”

“哪能啊,我长得又不好,手艺又差,在京里比我好的不知道有多少。”吴怡说道。

“沈嫂子你这人不实在。”万春嘟了嘴,“我是诚心问你的。”

“我也是诚心答的,我生性惫懒,在家里又是掌上明珠,无论是学什么,我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下雨不去,刮风不去,太阳太大还是不去,做女红无论做成什么样师傅都说好,念书师傅也都说我比旁人强,跟太太学掌家,上上下下都惯着我,我说什么是什么,做什么下人都说我想得周全,太太都说我做得好,旁人不说,我四姐就比我强,她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在京里就是有名的才女,更不用说七窍玲珑心,刺绣也是自成一格,所以说啊,我这样的,在我们吴家都称不上是好,出了吴家,比我强的更多。”

万春静静的听着,吴怡说的京里的宅门女子的生活,对于她来讲像是故事一样,她以为的特别,竟然是平常。

“那为什么别人都说你好呢?”

“因为我是太太养的啊。”吴怡说道,“京里的宅门,看的不是你这个人如何,看的是你是谁生养的,嫡出子女天生就是比旁人高出好几等,庶出的……那怕再强,也要在前人低头。”

“边城也是如此,有些人家庶出子还好,好歹能在军中自己拿命搏个前程,庶女就是随便就嫁了,也没人管,我见铁夫人……还以为京里不是这样。”

“京里宅门,比边城的明刀明枪更加可怕一些。”吴怡说道,“我倒喜欢在边城呆着,宅门之中虽然满眼富贵锦秀,却也一样是步步惊心。”

万春静静地低头听着,“我娘没得早,嫂子对我是面上情,我哥就等着我长大好嫁人,也算是全了对我爹娘的孝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事。”

“二爷现在在外面忙,经常不在家,你若是闲着无聊了,尽可以随时过来,我一个人呆着没意思,你不嫌我絮叨就行。”吴怡替万春整了整衣领,“女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