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水深鱼聚(1 / 2)

白银令 瘦生 0 字 2020-08-07

 ------------咳咳,弱弱解释一句:明朝大内二十四衙门,是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总称。其中,四司分别是惜薪司、钟鼓司、混堂司、宝钞司,主责是皇宫后勤事务,类似于清朝内务府,so,这“宝钞司”印刷出来滴只是擦PP的纸而已,真正印铸大明通行宝钞的衙门,是隶属户部的“宝钞提举司”-------------

次日昏暮,瘦竹园再度群英荟萃。

钱辂方一落座,就欲发表对昨日问题之看法,周远图拦道:“静仁不急,还有两位未到呢。”钱辂顺周远图视线瞧了瞧另两张画几虚席,瞬时了然。不及一刻,赵自培轻车熟路自茗园来到了境阁,三人互通台甫,礼让静坐,竟是一同盯向最后一张空几,心下各猜,少年人虚位以待者究竟还有谁人?

钱辂性急,干脆询问,廉衡笑而不语卖足关子。

大约一炷香后,茶僮小以进来禀报:“相爷来了。”

一听相里为甫,周钱俱是一惊,唯赵自培一副了然于胸:邀其前来,无外乎日后所有的经略大事,其人都不可或缺。

相里为甫经瘦竹园正门进来,而非茗园密道,一则因其人海岳高深,几难看透,行事需对他留三分小心;二则茗园乃一平价茶楼,似周、钱、赵等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出入方不会引金翼注意,但右相爷身份尊贵,入平价茶肆可就不一定了。

待其上位坐定,了境阁一时死寂,廉衡心说这位爷可真是压气氛高手。

周远图觑眼四众,率先打破沉寂:“林茂鸟有归,水深鱼知聚。小相公能将相爷搬出山,莅临此处指导,实是不简单。”

钱辂跟道:“有相爷领路,一切必事半功倍。”

相里为甫似笑非笑,既带一贯平和却又不比往常稀泥,不温不凉道:“老夫德薄能鲜,已不值得诸位飞盖追随。驸马爷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廉衡笑回:“相爷这话,小生可担不起。”

相里为甫抿口茶,润润嗓子道:“你天纵多能,胆气滔天,担得起。”

相里为甫话里有话,廉衡故作赧首,心下却猜测着他话里深意。多能?他能的地方多了去了,不知相爷看透了哪些能?至于胆量,他女身驸马,确实胆大如斗!直觉告诉他,相里为甫知道的有多没少!

廉衡避开深意,淡淡反嘲:“惺惺常不足,懵懵作公卿。晚辈清醒聪明,生活事业却总不尽如人意;相爷看似糊涂,反而仕途和顺位及公卿。可见伶俐比不上难得糊涂,不知相爷,以为然否?”

他语声温吞,在座还是能听出他的狂狷,周钱赵三人面面相觑,心想相里为甫何等地位,这小子竟施以淡讽,也太……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打圆场。

相里为甫却只是“呵呵”几声甚为妥帖的笑,仿佛廉衡不是刺他,反给他挠了挠痒罢了。少年刺从何来,相爷大抵猜晓,无外乎自己守身如玉对当年惨剧不予追问,招致了其强烈不满。相爷呵呵笑罢,眼神充满研探意味,语重心长劝了句或者说解释了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这是廉衡第二次正面和相里为甫打交道。第一次,正是他三年前给相里萱下药,将右相全家中庸掉之际,那时的相里为甫,可是冷僧一尊,对他除了没瞧在眼里,就剩毫不以为意的同他打了场心仗。而今这声软绵绵的“呵呵”,竟是让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位高人,早就知道了他是谁。

与此同时,他更意识到,相里萱婚事根本就是右相爷有意为之。他廉衡不过,恰好被人当刀借了借而已。明胤明晟,鹿死谁手孰难断言,他岂肯将相里家荣尊倾注于任何一方,然,保持永远的中庸又几无可能,以是他借势配合他廉衡,将相里萱出嫁陆府,不仅免被东宫全面牵纵,还悄无声息向明胤抛了橄榄枝。

明面上,让相里康追随于太子左右,暗里他却力持襄王府。如此,将来不论哪条龙御极,他相里家地位都不予撼动。

廉衡失笑两声,怪异突兀,意识到失态,他将身上绒毯理了理,辅以沉默。

相里为甫依旧是绵沉沉一笑:“看来,驸马爷另有高见?”

廉衡望向他,眼里亦充满研判意味:“晚学薄见,以为孔圣人的‘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道以远,不责民之所不能……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乃是主张,官员在治理百姓时,理想不提过高,目标不设太远,不苛求他们做力所不逮之事。此处不予苛察计较的是百姓,宽容对象亦是百姓,而非君子或官员自身。一言以蔽之,此乃‘治民’智慧,而非‘治吏’要求。相爷作为大明首揆,用此心态调和鼎鼐,怕是不妥。”

少年有一说一,俨然官场亡命徒,周远图见他一味顶上,直怕罪人,便大胆插嘴:“小相公,尊卑有级,不可犯上冒言;长幼有序,不可无礼狂语。”

廉衡腆颜一笑:“相爷心宽,不会大人记我小人过。”

相里为甫竟是哈哈失笑:“看来,你对老夫意见颇深。”

廉衡微笑回顶:“我对许多人意见极深。”

周钱赵……

相里为甫再次哈哈:“真是有乃父遗风啊。”

下首三人闻言一怔,难道相爷认识廉远村?这廉远村曾是什么不简单人物?

相里为甫肃容终道:“刷新吏风,时机尚未到来。你今日找老夫来,总也不是求吏治的,有其他什么,不妨直说。”

廉衡也不再跟他打官腔斗心眼,拎嗓喊了喊却避远处的施步正:“二哥。”

施步正应声“好咧”,疾速将钢模、样钞一一取出,置于众人各自画几上,因赵自培、相里为甫昨日未来,便由钱辂再次细述了昨日内容。

言毕,他就急急将自己昨日所思所想抛给众人:“这宝钞防伪,怀素先生目前已做到极致,此点毋庸置疑。我回去亦好好琢磨了番,”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昨日携走的样钞,捏手里条清缕晰道,“一,这宝钞纸张从本就十分珍贵的‘桑皮纸’换成更为珍贵的‘白色台笺纸’,材料上就先绝杀了明间私铸;二,乃是这钢凹版,坊间想要雕刻出此等模子,几无可能,即便能,代价也太高太大;三,就是这花纹,精密繁复远甩旧钞,尤其是这一张钞上竟有多种颜色,更为造假增加了一大困难。这几个因素叠合一起,民间便是有此吃天能耐,也会因造价成本高于宝钞本身价值而放弃私铸,再加上一旦发现即处以死刑,私铸之风基本可扫尽,起码,未来十年内,很难兴起私铸之风。”

见众人摸着样钞皆作沉默,钱辂再道:“我知道诸位在疑惑,这防了私铸,朝廷又是否有能力能顺利印铸?这我亦想过了,从昨夜回去到现在,我一眼未合,将怀素先生给的流程手册反复琢磨了几遍。鄙人以为,问题总比困难多。好比这雕版人员,九宫门答应出面培养,也算解决了一难;再者是这夜光粉油墨,我以为可专门雇佣一对兵丁,为朝廷采集;至于这白色台笺纸,就由‘宝钞司’组建专员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