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微雨已至(1 / 2)

白银令 瘦生 0 字 2020-08-07

 廉衡失神静坐,细算时日,明胤离开已有月余,若战风雷厉,极有可能已同敌手交火。他心头莫名纠扯,一瞬惶惶,忧惴不安。

冷铁卷刃,沙场无情,只望他安平。

狸叔拉回他神思,抿口茶,悠悠道句:“殿下临走前,留了份‘礼物’给你。”

“嗯?”

“纪家。”

“嗯?”少年懵态仍旧。

狸叔失笑:“过两日你就知道了。”白胡子顿了顿,这才又道,“查处私矿,不仅得拿康王和刑部祭旗,严太师也得挂红。”

廉衡讶异:“严太师?”

狸叔哂笑:“这私矿背后,你知道的厉害关系,目前不过一隅,且看就好。”

“那海边呢?”少年追问,“若我将阿蛮父亲的冤案翻了,除汪忠贤和工部一些喽啰,还有哪些大人物会被牵扯?”

“长公主府的驸马都尉,和,齐太师。”

“谁?”廉衡失惊一叫。

“你未听错。”

“可……可齐太师,他不是中庸……”

“是你说的,今天下无人不贪。”

“可……他都八十有几的老英雄了,半生戎马,一生忠正,和严太师是唯一两个活着而受封为‘太师’的大人物,何要如此?”

狸叔长叹一声:“子不教,父之过啊。”

齐太师长子齐汝海,挂正治卿,秩从二品,太子妃生父,唐夫人长兄,唐敬德之舅,身份尊贵荣华不缺,却欲壑难填。

廉衡咋舌,末了苦笑:“原来是太子爷的老丈人,脏了心。”

狸叔笑道:“怕了?”

廉衡却问:“太子知道吗?”

“他既愿意合作,你说呢?”

“那我就继续装作不知。”少年顿了顿道,“只是,唐师兄那边,我怕过意不去……”

狸叔:“你既入仕,就得足够狠硬,忌瞻前顾后。”

廉衡点头,沉缓坚定道:“私矿我必收,冤案我必翻,海禁我必破,白银我必保。”

狸叔凝视他道:“有志气。不过老夫得叮嘱你一句,也是殿下想叮嘱的。再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大明要员,牵一发动全身,既不可冒行不顾,又不可一刀全歼,否则,内忧之下必生外患。这塞北东南,牢牢盯着的眼睛,数以万计。”

廉衡点头:“明白。”

狸叔见他诚心以应,欣慰再道:“需要老夫举臂,任何事,但说不拘。”

廉衡赧笑:“您看我会拘嘛?”

狸叔似是而非乜他一眼。

廉衡复归正色:“一,需要您老将齐汝海沾染的所有事情,无有遗漏调查予我;二,我要淳王所有亲疏关系网;三,就是,您能将当年宝相楼失火一事,截止目今掌握的所有情况告知于我吗?”

狸叔沉吟几许:“为何想调查皇妃的事?”

廉衡黯然道:“我屡承助臂,只索不予,心间有愧。我未必能帮上什么,但还是想一试。”

狸叔点头:“好。三件事,最晚明日给你。”

“谢谢狸叔。”

“跟我虚谢。”

廉衡赧笑:“哦,对了狸叔,那个,我还想拜托您一件私事。”

“你说。”

“家妹廉归菱,报了女官。我不会允许她踏入宫城一寸,您想办法,将她名字提前除了。”

“办妥之后,再知会你。”

“嗯。哦,话问回来,那三十具冷尸,什么情况?”

狸叔深入解释道:“那三十具尸体,我们做了些手脚,令十五具属于永夜盟,十五具属于刺客组织,足够引导胡惟仁他们望两帮査去。估计今晚,两伙人都会去抢尸。”

话刚即此,万卷屋地阁懒伙计,步履匆促,经暗道来至惠泉书局。他递上一张纸条,抬袖擦了擦额间密汗:“柳心急信。”

狸叔接过后展开忙看,果不其然,永夜盟商议,午夜劫尸。

廉衡蹙眉:“顺天府衙那点兵力,能挡住他们两拨人?”

“老夫已提点他,找都督府来帮忙,采纳与否,在他。”

“他正一筹莫展,会采纳的。”少年顿了顿再道,“不过,即便都督府精锐,比起江湖杀手,技差一截。我们得助力。”

“放心,老夫已叫十个暗卫藏在了顺天府。”

“就十个啊?”

狸叔悠然一笑:“你且看着就好。”

廉衡点头,他对狸叔还是很敬佩放心的。二人又就其他,商议一阵,少年才匆匆离开惠泉书局,回到瘦竹园时已是日暮黄昏。怀素已回王府,敖青二俊却仍在等他,毫无疑问,必是敖顷执意不走。

敖顷想同他讲有关书院种种构想设计,廉衡却将他打止,心事重重全无倾听兴趣。

敖顷不免怅然若失,青蝉见状,轻斥:“你倒好,将这一摊子扔给我们,自个当了甩手掌柜,万事不闻不问。”

廉衡无奈,撒句娇:“哎呦,这不放心你们嘛!要不放心,会交给你们?再说了,我每天事多如毛,实在没工夫顾虑这纯一无杂的书院大计,兄长就让我歇会嘛。”说着仰首倒地席上,直觉双腿肿胀,百般不适。五痨七伤的他,今日方方能走,就东游西蹿到处溜,身体确有些消受不住了。

敖青二俊见他果真累极,面疲体倦,也就不忍再吵吵他,各自叮嘱几句,方归书馆。

少年将私矿牵连的大小事宜,又自整理一遍,才缓缓起身,揉着脖颈推开轩窗。

时值暮春,夜风回暖,廉衡站窗边凝望明月。思念倏尔潮涌,不知觉间已漫灌心房。他在身边时,从未多花一分心思去想他,念他,他忽然奔赴边场,枕戈待旦,才发现他在己之心中,分量已如泰山。唯怕他有一丝闪失,有一分伤挫,这份惶惶忧思,已不仅仅因他,是靠山是盾牌,更是一种朝朝暮暮不知不觉间滋长壮大的情愫。

他探手托月,嗫嚅:“冷铁卷刃前,只望你安平。”

只望你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