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扒皮,你这老小子做的生意当真不老实,就这么个破缸,竟然要价上万两,经道爷我这些时日一番推敲,才顿觉受了骗。你快快退我那六千两来,这破缸我不要了!”莫道神情颇为激愤,“轰”的一声,重重将石缸往地上一放,对那“高扒皮”呼喝着道。
“打完斋不要和尚了?对不住,老朽一向秉着‘货物出门,恕不退款’的信条,如不帮衬,你等请便。”那“高扒皮”语气一样冰冷,只稍抬了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便又自顾自忙,推拉着那风箱,将炉火加旺“呼呼”作响。
川寒这才将那“高扒皮”看得真切,瞧得他一时呆愣住了,心中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人——老当益壮?不,应当拆开来解才恰当,老的乃面孔,壮的是躯干。
只瞧面目,年数大概八九十,巨眼狮鼻,大耳阔口,黑面上满布着纵横交错的皱纹,长相可谓奇丑无比。
然其一张老迈丑陋的容貌,偏生了一副健硕身段,那臂膀粗壮得如一根石柱似的,肌肉如同块块硬铁,带着条条韧筋高高隆起,便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怕也没这般好体魄。
这等矛盾怪异的长相,一时使得川寒暗呼怪哉,心生好奇,禁不住目光不瞬地关注起他的一举一动。
但见莫道像是斗败的猛兽一般,气急而怒,道:“好你个老小子,你要是不退银子,道爷我便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看你怎么做生意。”
“烧吧,别人怕你‘活钟馗’,老朽却不惧你半分,你要真敢动我这铺子一根茅草,我斌洪高三字就倒着来念。”那“高扒皮”巨目一瞪,将身立起,宛如一头雄狮。
“看道爷敢不敢!”莫道面色一寒,竟真抬起右掌,一蓬烈焰倏地在他掌中跳跃起来。
“高扒皮”盯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花师伯果然没说错,您老就是开不得半句玩笑,您看我高洪斌这三字不已倒着念了嘛,无趣,实在无趣。您要真烧了我这铺子,以后有什么破铜烂铁要修要补的,看您找谁去?”
“人道你‘铁狮子’高洪斌如何胆大包天,这不让道爷我给唬住了?”莫道早敛功收掌,大笑了起来。
“恭喜莫师伯,显然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下心情大为好转,竟会开起玩笑来。”“铁狮子”高洪斌作揖笑道,状甚恭谨。
这一笑不打紧,却着实吓了旁人。川寒登时便瞧得浑体透寒。看他那挤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皱纹,嘴角几乎裂至耳根,这笑脸当真比不笑还难看百倍。
川寒全副心神尽在那张丑脸之上,便连二人说些什么,也没特意去听。这会他正暗自嘀咕着:“真是比牛伯家那头老母猪还唬人。”他想起那头母猪亦是皱着脸,越发觉得二者当真有几分神似,不禁笑了出声。
高洪斌扭头看了他一眼,川寒当下吃了一惊,以为那话给对方听去,忙低下头,掩住口,心中怯怯的。
然高洪斌却朝莫道问道:“这就是那‘杀龙小子’?”
莫道领首微笑,对川寒道:“寒儿,赶紧见过你高师兄。”
川寒一听莫道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然待他理清了这话中之意,冷不防又被吓了一跳:虽说师门之中,辈分是以按入门前后来列序,但纵如这高洪斌的师父入门最早,也不应有此差别,更何况他还是莫道师弟?这怎么看也不在理。
莫道面容俊朗,似若在四十许间,俨然正当壮年;瞧那高洪斌发秃齿豁,沟壑纵横,便说是莫道爷辈都嫌老了,“师兄”二字如何叫得出口?
高洪斌见川寒怔怔不语,像也知其所困惑,笑道:“看来小师弟也被莫师伯这副皮囊给蒙了,可知道你师父今年贵庚?”
不听此言则好,一听更是云里雾里,川寒暗忖道:难不成比你还老?